三日后。
西岐城外,十里平原。
黑云压城城欲摧。
三十万殷商铁军,列着森然的军阵,那充满了悲壮与萧索的“问罪”大旗,在凛冽的西风之中猎猎作响。
军阵的最前方,太师闻仲身披缟素,骑着墨麒麟,那只紧闭着的额上神眼,似乎能看透这世间一切的虚伪与罪恶。
在他的身旁,李靖手持长剑,面沉如水,但那微微颤抖的指节,却暴露了他此刻那极不平静的内心。
而在他们的对面。
西岐的城楼之上,同样是旌旗招展,甲胄鲜明。
西伯侯姬昌,与长公子伯邑考,并肩而立。
在他们的身后,站着以赤精子为首的数位阐教金仙,一个个都是仙风道骨,气度不凡,仿佛早已是胜券在握。
“闻仲!”
城楼之上,率先开口的,并非是西伯侯姬昌,而是那性子最是火爆的阐教金仙赤精子。
他指着闻仲,声如洪钟,抢先发难道:“你身为截教仙人,不思在洞府之中清修,竟敢率领大军,兵临我西岐城下。莫非,你是想凭一己之力,挑起我阐截二教的战火,逆天而行吗?”
他此言一出,便直接将这场“人道问罪”,上升到了“玄门斗争”的高度,试图搅混一池春水。
然而,闻仲却是冷笑一声。
“赤精子,你休要在此妖言惑众。”
他手中双鞭猛地一指城楼之上的伯邑考,那声音,如同九天之上的滚滚惊雷,充满了无尽的威严与人道怒火。
“我今日前来,不为道统,不为私怨。”
“只为,我人族那不可蒙羞的尊严!”
“伯邑考!”闻仲怒喝道,“你名为仁德君子,实则与轩辕坟九尾妖狐勾结,以朝歌数百万百姓为祭品,险些酿成灭世浩劫!此等滔天罪行,人神共愤!今日,我闻仲,便是拼了这身死道消,也要为我人族,除了你这个败类!”
一番话,说得是正气凛然,掷地有声。
三十万商军齐声怒吼,那股子充满了悲壮与大义的冲天煞气,竟让西岐城楼之上的阐教众仙,都为之微微色变。
“一派胡言!”
伯邑考脸上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
“太师,你我两家素无冤仇,你为何要如此污我清白?”
“多说无益。”
闻仲眼中杀意已决。
“全军听令!”
“杀——!”
一场决定着人族未来气运走向的惊天大战,轰然爆发。
……
而就在两军将士如同两股黑色的潮水,狠狠地撞在一起,杀得是天昏地暗,血流成河之时。
高空云层之中,杨戬、哪吒、大羿三人,正如同三尊神明,冷冷地注视着下方的一切。
“义父有令。”
杨戬的声音冰冷而不带丝毫感情。
“此战,我等不助商,不助周。”
“我等的任务,只有一个。”
他将目光落在了西岐阵中,一位正仗着手中法宝,将数名截教散仙打得节节败退,脸上充满了嚣张与残忍的阐教三代弟子身上。
“——清理门户,送他上榜。”
“嘿嘿,早该如此了!”
哪吒狞笑一声,早已是迫不及待。
下一秒,三人化作三道流光,以一种完全不讲道理的姿态,悍然插入了那混乱的战场。
他们的目标,无比明确。
正是那位早已被韩莫在“黑名单”上,用朱笔画了红圈的阐教炮灰——黄龙真人座下记名弟子,马元。
“不好!”
那马元正在享受着虐杀的快感,却突然感到三股足以让他神魂都为之冻结的恐怖杀意,将他死死锁定。
他惊骇地回头。
他只看到了一支快到极致的青色箭矢。
一个旋转着飞来,足以砸碎他所有护身法宝的金色圆环。
以及一道足以斩断他所有生机的冰冷刀芒!
“噗嗤。”
马元甚至连一声惨叫都未能发出,便已然被当场斩杀。
他那充满了惊骇与不甘的灵魂,化作一道流光,不受控制地朝着那遥远的昆仑山方向,飞速射去。
封神榜上,再添一人。
……
“什么?!”
这一幕,让正在与闻仲缠斗的赤精子,目眦欲裂。
“杨戬!哪吒!你们……竟敢下此杀手?”
而商军阵中,李靖在看到那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红色身影之时,他整个人都彻底僵住了。
他手中的长剑,“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他那双本是充满了悔恨与痛苦的眼眸,在这一刻,被无与伦比的狂喜与难以置信所彻底填满。
是他。
真的是他。
虽然,他的气息变得更加强大,也更加冰冷。
但那张脸,那桀骜不驯的眼神,化成灰,他这个做父亲的,也认得。
“吒……吒儿?!”
李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而剧烈地颤抖着。
他看着那个正在“帮助”自己一方,斩杀西岐敌将的儿子,心中那早已死寂的希望,在这一刻轰然复苏。
他想也不想,便催动坐下战马,疯了一般地冲出了军阵,朝着那个他日思夜想的身影冲了过去。
“吒儿!我的孩儿!你……你真的还活着!”
哪吒在完成了韩莫交代的“KpI”之后,本欲抽身离去。
却不料,竟被一个浑身浴血,状若疯魔的男人,给死死地拦住了去路。
他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父亲”。
他那颗由莲花重塑的,本该是无悲无喜的心,在这一刻竟不受控制地微微刺痛了一下。
但,也仅仅只是一下而已。
他缓缓抬起头,那双乌溜溜的眼眸之中,没有半分的孺慕与喜悦,有的只是一片冰冷的漠然。
他用一种最是平静,也最是能将人心彻底撕碎的语气,缓缓开口。
“李总兵,你认错人了。”
“哪吒,已死。”
“他的骨肉,早已,还给你了。”
“我,是榆树沟,韩天尊座下……”
“义子,哪吒。”
“不!不!不!”
李靖闻言,如遭雷击。他疯狂地摇着头,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早已是老泪纵横。
“不!你就是我的吒儿!你就是!”
他伸出手,想要像小时候一样,去抓住儿子的手臂,将他带回家。
“跟我回家!吒儿!我们回家!”
然而,迎接他的,却是一道冰冷的金光。
哪吒看着那朝自己抓来的大手,眼中闪过一丝本能的厌恶。
他将李靖的动作,视作了敌人的攻击。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便将手中的乾坤圈祭了出去。
“砰。”
一声闷响。
李靖,这位陈塘关的总兵,被那股根本无法抗拒的巨力狠狠地砸中了胸口。
他口喷鲜血,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从那战马之上倒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了那冰冷的泥土里。
他被击败的,不仅仅是肉身。
更是那颗早已被悔恨填满,此刻又被儿子彻底否定的……
破碎道心。
……
远处,那刚刚才赶到战场的山坡之上。
一位风尘仆仆的妇人,正好将这一切都尽收眼底。
她看着那个将自己夫君一击打落马下的,与自己孩儿长得一模一样的莲花童子。
她不受控制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那双本是充满了希望与期盼的眼眸之中,瞬间便被无尽的泪水,与难以置信的……
巨大悲痛,所彻底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