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境避风港的石屋在子夜突然震颤,不是来自蚀灵风的余波,而是地底传来的轰鸣。杨辰猛地从榻上坐起,归墟剑的剑鞘烫得惊人——这是灵脉剧烈动荡的征兆,比界主现身时还要狂暴。
“泉眼……泉眼在流血!”守夜的渔民老陈撞开石屋门,手里的鱼叉当啷落地,他的草鞋沾满暗红色的黏液,那是从灵脉泉眼涌出的液体,腥气中带着熟悉的魔气,“水里……水里浮着好多小娃娃的骨头!”
石屋中央的火堆噼啪炸开,火星溅在九州舆图上,将“南境”的标记烧出个黑洞。沈清辞的银辉从冰晶中涌出,在半空投射出泉眼的景象:原本清澈的泉水已变成浓稠的血浆,无数细小的骸骨在血水中沉浮,骸骨的指骨间还缠着未朽的红绳——那是育婴堂孩子们系在手腕上的平安绳。
“是‘血祭阵’。”沈清辞的声音带着冰碴,银辉剧烈波动,“有人用孩童的生魂污染灵脉,这是上古禁术‘蚀天咒’的前奏!布阵的人……在逼天道降罚!”
蚀天咒,以万魂为引,以灵脉为祭,能短暂逆转阴阳,让施术者获得吞噬天地的力量。但此术太过阴毒,古籍记载,上古曾有修士动用此术,最终被天雷劈得魂飞魄散,连轮回的机会都没留下。
“是战尊的残党!”李肃的玄铁盾重重砸在地上,盾面的凹痕里还嵌着界主的黑气,“他们藏在瘴骨林的药田下,我早该想到!那些新种的薄荷长得太快,根本不正常——那是用孩童的血肉当肥料!”
话音未落,泉眼的方向传来凄厉的哭嚎。不是孩童的声音,是无数个被献祭的生魂在血水中挣扎,哭声穿透石墙,让避风港的渔民们纷纷冲出家门,举着鱼叉和锄头,朝着泉眼方向涌去。
“这群畜生!”老陈的眼睛红得滴血,他的孙子三个月前在蚀灵风中失踪,此刻血水里浮着的半块长命锁,正是他亲手给孩子打的,“我孙子……我孙子……”他抓起鱼叉就要冲出去,却被杨辰死死按住。
“不能冲动。”杨辰的归墟剑已出鞘,金白剑气在石屋中交织成网,“血祭阵的阵眼在药田深处,周围布满了‘噬魂藤’,碰到就会被吸走生魂。我们要毁阵,更要保住剩下的人。”
沈清辞的银辉突然指向西北方,那里的瘴骨林上空,乌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汇聚,云层中闪烁着紫黑色的电光——那不是自然形成的雷云,是蚀天咒引动的灾厄之气,每道电光里都缠着无数冤魂。
“他们在加速阵法。”她的声音凝重如铁,“最多一个时辰,灾厄雷云就会笼罩整个南境,到时候不仅是避风港,连镜湖的渔民、青州的农妇,都会被天雷劈成飞灰!”
石屋外传来震天的怒吼。渔民们举着点燃的火把,组成人墙挡在泉眼边,有人用鱼叉刺向血水中的骸骨,却被突然冒出的噬魂藤缠住,瞬间化作干尸;有人跪在地上磕头,额头磕出血来,对着雷云的方向咒骂,声音嘶哑却带着决绝。
“人神共愤啊……”老陈瘫坐在地上,看着血水中的长命锁,老泪纵横,“老天爷要是有眼,就该劈死那些畜生!”
“天道若有眼,就不会让孩子们遭此横祸。”杨辰的剑气突然暴涨,金白光芒穿透石屋,照亮了避风港的夜空,“但天道不容的事,我们可以亲手纠正。”
他转身冲向瘴骨林,归墟剑的剑气在身后拉出光轨,玄铁卫们紧随其后。李肃的长枪挑着燃烧的火把,枪尖的寒光映着他狰狞的脸:“今天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把那群杂碎揪出来!”
瘴骨林的药田已变成人间炼狱。原本翠绿的薄荷田里,噬魂藤像毒蛇般缠绕,藤叶间挂着孩童的衣物和玩具;田中央的祭坛上,七个黑袍人正围着血池念咒,池水里漂浮着最后几个挣扎的孩童,他们的灵脉正被阵法强行抽出,化作精纯的能量注入黑袍人的体内。
“是守界人叛徒!”李肃认出了为首的黑袍人,他的脖颈上挂着半块青铜符,正是当年背叛族人的守界人少主,“你连自己的族人都害,就不怕遭天谴吗?”
守界人少主掀起兜帽,脸上布满了魔纹,原本清澈的眼睛已变成纯黑:“天谴?我就是天!等我吞噬了这些生魂,就能掌控灾厄雷云,到时候九州都是我的!”他猛地抓起个孩童,就要扔进血池,却被道金白剑气斩断了手腕。
杨辰的归墟剑钉在祭坛中央,剑气所过之处,噬魂藤纷纷化作飞灰。他抱起那个吓得发抖的孩子,声音冷得像玄冰原的风:“你可知这些孩子里,有你当年救下的孤儿?”
守界人少主的魔纹突然扭曲,记忆深处闪过幅画面:战乱年间,他在废墟里救下的那个襁褓婴儿,此刻正蜷缩在血池边,手里攥着他当年给的木哨。
“不……那是意外……”他疯狂地摇头,黑袍下的身体开始渗出黑血,“我是为了更伟大的目标……”
“伟大到要用孩子的命铺路?”沈清辞的银辉突然从地底涌出,将七个黑袍人困在光茧里。光茧外,无数被献祭的生魂虚影浮现,他们的小手拍打着光茧,哭声汇聚成洪流,震得祭坛摇摇欲坠。
避风港的渔民们冲了进来,老陈举着鱼叉,指着守界人少主的鼻子:“你看清楚!那是我孙子!你当年说会像亲儿子一样待他,现在却要把他扔进血池!你这种畜生,就该被千刀万剐!”
人神共愤的怒火点燃了整个瘴骨林。玄铁卫的剑气、渔民的鱼叉、甚至生魂的哭声,都化作无形的力量,冲击着血祭阵的阵眼。血池里的血水开始沸腾,守界人少主的黑袍寸寸炸裂,露出底下被魔纹吞噬的躯体。
“天道不容……天道不容啊……”他突然发出凄厉的惨叫,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看到了光茧外的景象——那些被他害死的孩童虚影里,有他从未谋面的亲生孩子,是当年他抛弃的女子所生,脖子上也挂着半块青铜符。
就在此时,瘴骨林上空的雷云突然炸开。紫黑色的电光劈向祭坛,却在触及光茧的瞬间改变方向,精准地劈在七个黑袍人身上。守界人少主在雷光中发出最后的哀嚎,身体被劈成焦炭,手里的青铜符也碎成粉末,随风飘散。
血祭阵的阵眼随着黑袍人的死亡而崩塌。血池里的血水渐渐退去,露出底下洁白的灵脉石,那些孩童的骸骨在银辉中化作光点,飞向避风港的方向——那里,沈清辞用瑶光仙骨本源构建的灵柩里,躺着最后几个被救下的孩子,光点融入他们的身体,让苍白的小脸泛起了红晕。
晨曦刺破雷云时,瘴骨林的薄荷田已恢复平静。噬魂藤的残骸被渔民们烧成灰烬,祭坛的废墟上,老陈埋下了那半块长命锁,旁边插着根木哨,是从血池边捡的。
“他们不会白死。”杨辰的归墟剑插在灵脉石旁,剑气滋养着土地,“这片药田以后种稻子,长出的粮食够避风港的人吃三年。”
沈清辞的银辉落在灵柩上,孩子们的呼吸渐渐平稳。她轻声道:“你看,天道或许会迟到,但从不缺席。人神共愤之事,终究是天道不容。”
李肃正在清点黑袍人的尸体,突然发现其中一具的怀里,藏着块泛黄的布帛。上面是守界人少主的字迹,歪歪扭扭地写着:“若有来生,愿做个农夫,种一亩稻,养一个娃……”
布帛被风吹起,落在薄荷田的灰烬上。远处的避风港传来鸡啼,渔民们开始修补渔网,石屋前的空地上,医官正在给孩子们熬药,药香里混着新翻泥土的气息。
杨辰望着朝阳升起的方向,归墟剑的剑穗在风中轻轻晃动。他知道,只要还有人记得这些孩子,记得人神共愤的底线,记得天道不容的准则,这片土地就永远不会被黑暗吞噬。
就像此刻,灵脉石旁钻出的第一株稻苗,在晨光中挺直了腰杆,带着新生的倔强,向着天空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