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智又叫来丫鬟,把合州的情形说了,并将一封信交给她道:“请立刻转交四奶奶。”
听闻消息,魏青雁手里的笔“啪嗒”落在账册上,猛地站起身道:“王达死了?合州被围?”
报信的丫鬟连连点头,道:“不及先生是这么说的,这是不及先生给四奶奶的信。”
魏青雁忙拆开看,只见里面写着:请四奶奶调度所有能调动的车马,优先运粮。请转告大奶奶和二奶奶,工坊的粗布暂停外销,尽数做成冬衣,随粮队送去合州。
看完信,魏青雁当即道:“奉墨,你去通知魏家商号店铺的人,凡十五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的男丁,愿去合州助战的,安家费加倍,我魏青雁保他们家人衣食无忧!”
奉墨刚要应声,就见周小姐带着彩蝶匆匆走来,眼圈红红的,道:“青雁妹妹,我听说了……郎君他……”
“周姐姐放心。”魏青雁握住她的手,指尖虽凉,语气却很稳,“以郎君的本事,守住合州绰绰有余。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把粮和人送过去,让他没有后顾之忧。”
周小姐点点头,抹了把眼泪道:“我房里还有些首饰,拿去当了换粮吧。还有,我让周家族人也去应征,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力。”
两人正说着,门外传来马蹄声,是宋秀娥派来的人。
来人递上一封信,说是宋氏姐妹已召集工坊的健妇赶制了一批冬衣,要魏青雁派人去取。
原来宋秀娥早已预料到了,提前做了准备。
魏青雁看着信,嘴角终于露出一丝笑意,道:“好,告诉宋姐姐,我这就派人去取。”
吉和县的街道上,消息已像长了翅膀般传开。
“听说了吗?赵大人在合州杀了王达!就是那个带着铁骑到处杀人的王达!”
“我的老天爷!那可是杀人魔王啊!听说他的铁骑比猛虎还凶!”
“王达都被杀了,那徐鳌……咱们赵大人是不是快打了胜仗回来了?”
茶馆里,说书先生拍着醒木,唾沫横飞地讲着“赵将军野狗峡巧设伏,刘将军阵斩王达”,茶客们听得热血沸腾,有人当场拍桌子,叫道:“我去应征!杀贼立功,还能分田!”
很快,县衙外就排起了长队,全是来应征的青壮。
俞智让人抬来几袋粮食,当着众人的面称粮,高声道:“凡应征者,现在就发一斗粮,家人每月再领两斗!战死的,朝廷给抚恤,儿子能继承田产!”
人群更沸腾了,连些头发花白的老汉都想往前挤,被兵丁拦住了才作罢。
在一处宅院的角落里,几个曾被赵靖处罚过的劣绅聚在一起,脸色晦暗。
“王达死了,徐鳌被拖在合州……赵靖这势头,怕是压不住了。”
“可徐鳌还有大军,蔺宴又靠得住吗?万一……”
“别万一了。”为首的老者叹了口气道,“赶紧把家里藏的粮拿出来,捐给县衙。赵大人要是赢了,咱们这点小动作,说不定还能揭过去。”
众人面面相觑,终是咬咬牙,点头应了。
一日后,吉和县的城门外,已经集结了五百名青壮。
他们背着简陋的兵器,腰间缠着新领的粗粮,脸上带着紧张,却又透着一股悍勇之气。
俞智为他们送行,同时还有魏青雁调度的粮车、宋氏姐妹送来的冬衣、周小姐组织妇孺准备的伤药。
“出发!”俞智挥了挥手。
领队的队正躬身应了,转身喝道:“兄弟们,跟我走!去合州,帮赵大人杀贼!”
俞智望着队伍消失在暮色里,又看向合州的方向,喃喃道:“赵大人,后方交给我们,你只管守住合州。”
合州城的攻防战已持续五日了。
这五日里,合州城下的尸体堆成了小山,暗红色的血水流进护城壕沟,竟在沟底凝结成一层滑腻的黑冰。
城上的守军换了一茬又一茬,最初跟着赵靖从吉和县过来的老兵只剩一半。
余下的多是临时征召的城内青壮,士兵们握着兵器的手被磨出血泡,却死死咬着牙不肯后退。
“倒金汁!”刘七娃的吼声在北风中撕裂开来。
城垛后,民夫们吃力地倾翻木桶,滚烫的粪水混着石灰倾泻而下,城下顿时响起一片凄厉的惨叫。
一个正攀到半空的叛军被金汁浇透,铁甲缝隙里冒出白烟,整个人像块融化的蜡,惨叫着从云梯上摔落。
赵靖拄着长刀站在城楼最高处,玄甲上的血渍已结成黑痂。
他望着城外如潮水般涌来的叛军,嘴角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
箭囊早已空了,投石机的木臂也断了两根,现在能依靠的,只有城砖、石块和守军骨子里那点“城破人亡”的狠劲。
“徐鳌这畜生!”王器浑身是汗地奔上来,甲胄歪斜着,喘息道,“大哥你看,徐鳌在驱赶流民填陷阱!”
赵靖探头望去,果然见一群衣衫褴褛的流民被叛军刀斧逼着,哭嚎着扑向城下的陷坑。
那些削尖的木刺穿透他们单薄的衣衫,惨叫声此起彼伏,却硬生生将数丈宽的陷坑填出一条血路。
“让民壮把煮沸的桐油抬上去。”赵靖声音沙哑道,“等他们填到城下,浇下去。”
王器一怔,随即咬牙应道:“是!”
他知道这手段残忍,可此刻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人残忍。
徐鳌的中军帐里,气氛比城外的寒风更冷。
“五天!五天了!就没一个人爬上过城墙!一帮废物!”暴跳如雷的徐鳌怒瞪着帐内将领,恨不得拔刀把他们一个个都给砍了。
将领个个垂首,没人敢接话。
这五天,所有人都被徐鳌逼疯了。
他们填进去的人命够堆起半座山了。
“大王。”一个偏将硬着头皮上前,乞求道,“弟兄们……弟兄们快顶不住了。天气一天比一天冷,眼见着就要穿棉衣了,大伙又冷又饿,这仗……”
徐鳌猛地转头,赤红的眼睛盯着他,怒吼道:“顶不住?本王的大旗还没插上城楼,谁也别想后退!”
话音未落,帐外突然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一个斥候连滚带爬地冲进来,脸色惨白如纸:“大……大王!不好了!米粮关失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