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有时候就像一只粗壮的大手,攫紧苦难深重的人,让脖子勒紧无法呼吸,又促狭地恰到好处松开一两根手指,让人又得到生的希望。它是魔鬼手中的权杖,又是佛陀转动的念珠,它带来人间一切喜怒哀乐的源泉,炮制者生离死别的戏剧,贪婪毫无节制的汲取着可怜人们的欲望,馨馨然接受着底层最卑贱的膜拜,又转身和权贵膏淫把酒言欢纸醉金迷起来。
有时候你会觉得它不公,不爱,与你若弃若离,虚幻的毫不真实,像一缕清风握在手里,温暖湿滑,可是摊开手掌,又什么也没有,抓不住的尾巴,就像做一场浮华的梦,梦里一切都看起来那么漂亮,那么可爱,那么单纯,那么具象,触手可及,却又咫尺天涯,仿佛一伸手全世界尽在我手,可是狂奔过去,又海市蜃楼,遥不可及;又像踩在泥淖里艰难跋涉,努力在自己脚下的路上,越走越黑,身后越走越白,前面乌黑一片,回过头来,太阳在自己身后尽头升起,这灰白的天空沉重重,地上的雾霾升腾,层次起伏,叠嶂相裹。又会在隐约可见的前方,透过迷雾闪亮一盏马灯,那若有若无灰黄的亮光,也会给迷途的羔羊一丝温暖和希望。
小王就像那只羔羊,在落水惶恐不安中攫住一根稻草,在黑暗幽静森林里透出一缕阳光,让他眼前一亮,激动的从老张手里接过相簿,凝视良久,喃喃自语
“没错,是她,是刘芳,这眼神,清澈干净”转头疑惑不解望着老张。
刘盈虽然酸酸的,尤其不满那句脱口而出的“我的刘芳”但是也凑过去看着相册,眼睛眨巴眨巴的,不可思议的问,“老张,这不是刘箐哩”
“刘箐?”小王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陌生,但又甜蜜,“刘箐,刘盈,轻盈俏丽!”小王吃惊自己的猜想,但是又那么的顺理成章,转头望着老张,又移目到刘盈身上,又把目光挪到老张,得到肯定点头的表情,又转头盯着刘盈。
刘盈也有点惶恐,心脏小鹿一般剧烈跳动,血流加快,嘴唇翕动,”真是她么?”
小王再脑海里仔细辨认着刘盈和刘芳的相貌,有太多的相似,那纯情的眉眼让人心醉,那俏丽的唇角夺人心魄,那迷人的骨相又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炙热的光芒,小王也痴醉起来,“你和刘芳是姐妹,她是你妹妹,难怪总觉得你们很相似,一直怀疑我自己眼花”
小王想起来医务室老刘说的族长父亲,和刘芳的在环湖公园长椅上的倾诉,倔强的姐姐,荒唐的举动,任性的行为,气死的父亲,私生女,以及反目成仇——历历在目,惆怅万分。
刘盈伸手抚摸着相册,眼睛温柔起来,相片旁边另一张照片——两个几岁小女孩,一个扎着双辫,一个短发,身后站着一对父母,背影是一个古朴的雕梁古建筑,红色粗壮圆木柱下,厚重的柱顶石,清灰而又圆润,双辫小女孩规规矩矩站在石墩旁,手挽着父亲,偎依在母亲怀里,短发精干的小女孩调皮的站在石墩和木珠之间的边缘上,咧着嘴笑,母亲紧紧抱着她,眼中充满慈祥怜爱。
刘盈颤抖的手摸向相片里那年轻娴静又温柔的母亲,身子也在剧烈抖动,那尘封许久的童年,一帧帧山呼海啸般席卷过来,那思恋的潮水,卷起高浪用力的拍打在回忆的峭壁上,千堆雪下的是苦涩的情感。手指微微犹豫不决,又慢慢挪向威严,冷峻而又平静的年轻父亲,在快接触到父亲的脸庞时候,刘盈尖叫起来,痛苦的痉挛,一巴掌把相簿打翻在地,痛苦的转身飞奔出来,噔噔的急促的脚步和楼梯的颤动,随之而来是砰的剧烈关门声。
像闪电一刹那,像奔马一转身,太突然太迅猛,小王失魂落魄站着,双手依然捧着的姿势。老张叹口气,俯身下去拾起相簿,小王这才惊醒,连忙去帮忙拾捡。老张轻轻拒绝,捧着怀里,用衣袖轻轻慢慢的擦拭着相簿上灰尘,其实也没有多少灰尘,老张房间打扫的一尘不染,干干净净。
但是老张依然稳稳的把相簿每一寸地方都擦拭一遍。走回衣柜旁,探身仔细收藏起来,小王还想再看,老张已经把衣柜阖上,摆摆手示意出去。
二人来到院里,小王望去刘盈房间,新油漆过木门,明亮干净,隐约听到里面传来哭泣声。
小王想问来龙去脉,老张摆摆手,摇摇头,表示无可奉告,但是眼睛灼灼盯着小王,良久,枯皱的面皮似乎有点微动,看不出是喜悦还是忧伤,冷冷说道,“你有老婆孩子,那你和刘箐……你说的刘芳什么关系?”
小王感受到威严的责难,那透人灵魂深处的眼神让小王不寒而栗,慢慢把自己内心的犹豫和彷徨,说出来,自己对刘芳朴素的情感,以及自己对玉梅炙热的爱恋,对苗苗的疼惜,原原本本告诉老张。
老张静静听着,不发表意见,也没有打断,看着小王苦恼的表情,脸上不起丝毫波澜,等小王停下话,等待老张回复时候,老张若有所思点着头,“她改名字自有她的苦衷和理由,听得出来她爱你,可是你给不了她想要的,那么你应该离她远点,这对她哥你都是最好的结局,我不想刘箐受到伤害”
小王犹豫要不要把刘芳的痛苦遭遇说出来,但是刘的内敛沉稳的性格,又怕没有得到同意,会惹不开心,还是决定要先告诉刘芳这里发生的事情再决定。
听到老张的话,小王深知所言不假,二人确实应该分开,不过现在二人又处于一种危险的境地,又必须抱团取暖,小王把单位的复杂,领导的刁难,蒙受的冤屈,以及报仇的心思简单说一遍,只是忽略掉刘芳被侮辱的隐私,只说被刁殴打,以及自己手腕手指头上的自残伤痕,老张眼睛瞳孔越来越小,来回踱步的速度也超快,猛的停下,望着小王,“我本不想多事,但是……我决定帮你一次,你想要那个女的手机里的信息我可以给你,我只有一个要求,或者说是请求”
小王问什么事情,一定尽力去办,老张看着小王一个字一个字慢慢说,“请把刘箐带来,我想见见她,你就说张枯皮想她”最后一句,小王能感受到老张情绪的变化,有点焦虑,又有点激动。
小王说自己尽量去试试,并表达自己的担忧,“刘芳这个姑娘,外柔内刚,表面看起来温柔沉静,可是骨子里却内向的很,很有主见,咬定的主意不容易改变”
老张叹口气,“把话带到就行,随她吧,你把你的邮箱发给我!”
小王把电子邮箱地址报给老张,但是总疑心能不能记住,手头没有纸笔,老张看出来疑惑,冷冷说,“忘不掉,我会发给你的”望了望刘盈的房间,没有说话,自顾掀起布帘,丢下小王离去。
小王心里难受,但又燃起希望,哭泣声渐止,小王走到门口,抬起手想要拍拍,但又忍住,回身想走,又迈不开腿,哭泣的声音又起,小王又转身抬起手想敲门,犹豫半天,毅然轻轻推开门。
门没有锁,无声无息推开,轻盈而又结实的实木门,一条缝隙打开,屋外亮光射进去,照在拐角牡丹花床褥上,刘盈趴在床上啜泣着。
微微抬起头回头看着小王,梨花带雨的脸庞,恍如和刘芳身影重叠,分不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