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狗子不是没一起不肯进来么，怎么现在又出现了。”
吴邪用气音小声问。
“是不是饿了？”
胖子骂了一声。
“他妈的，小样饿了就不怕死了？”
平脸的位置有些尴尬，因为在它那里，山坡上的人能看到的，吴邪就对平脸招手，让他往他们的方向再过来几步。
结果平脸一动不动，像雕像一样看着他们。
“完了，这狗是不是傻了？”
胖子想直接把它给掳过来，却又怕吸引山坡上人的注意。
吴邪灵机一动，从怀里掏出一块脱水的鸡胸肉，平脸很喜欢鸡胸肉，果然看到以后眼珠开始转动了。
纪初桃皱着眉，狗的身上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
但是她总觉得，平脸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只是在太阳没落山之前，她什么也看不到。
“我丢出去，等狗跑进阴影里，咱们就跟着跑，怎么样？”
吴邪深吸一口气，描了描那边树的阴影。
担心自己准头不够，还是把鸡肉递给小哥。
“小哥，你来。”
结果小哥还没来拿，平脸就一下子冲了过来，极其凶残地扑抢鸡肉。
它过来的一瞬间，纪初桃闻到了一股浓郁的焦臭味和血腥味。
还有一种非常熟悉，她曾经在金万堂身上闻到过的味道。
平脸平日里非常的乖巧，这一下他们几个都没有想到，小哥凌空一把就卡住了平脸的脖子，直接从半空按倒在地。
平脸是大狗，但这一下，给人感觉它就是一只蝴蝶，一点重量都没有，被小哥瞬间抓住。
“小哥，别杀它！”
吴邪急促地说了一句。
狗在吴家是有很深的渊源的，他没办法因为这些不正常就把平脸杀掉。
看到平脸，吴邪还经常会想起小满哥。
小哥看了他一眼，按住平脸脖子上的声带，胖子也一起按住狗的后腿。
狗大概知道绝对力量的差距，就不动了。
而与此同时，他们身后传来了引擎的声音，石灯两边瞬间冲出来两辆大切，把他们团团围住。
下来的人全副装备，都是又黑又强壮的蒙古人，一看就是训练有素。
吴邪说的三叔的仇家，穿着一身昂贵的蒙族贵族民族服装上衣，围着长三四米的绸缎腰带，上面挂着刀子、火镰、鼻烟盒等装饰物。
下身牛仔裤和高腰的蒙古花短靴，还有一顶奇怪的蒙古毡帽。
这人极其高大，下车看上去就和一根塔似的。
“我靠，巴特尔！”胖子惊呼。
纪初桃蹲在地上，抬头盯着这个大汉，目光落在几人身后的地上，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那人下来就直接吸了口鼻烟，对身边的人说。
“把狗弄死。”
声音很闷，极其重的当地口音。
边上的人随即端起一把土猎枪，走向胖子和小哥，用生硬的汉语说道。
“按住，我一枪不会让它痛的，它会回归长生天的。”
吴邪立即站起来，挡在那人前面。
“等一下，这是我借的狗，姜叔叔，上来就杀人家狗，不是你的风格啊。”
纪初桃又看了一眼来的这帮人，而后转身去检查平脸的肚子。
雪白的手指按在狗肚子上来回移动，骨骼下面一块一块的东西让少女的脸色忽然变得有些难看。
而那边吴邪和姜四望的寒暄也开始了。
“我听说过你，你是吴三省的儿子？”姜四望看着他问道。
吴邪摇了摇头，“我是他侄子。”
“对喽，像他那样的人，应该绝后嘛。”
姜四望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狗。
“黑灯海不能有动物，这些东西进来都会出问题，弄死吧，反正你最终也要弄死的。”
吴邪看到小桃子正在检查平脸，吴家人没法因为这种理由弄死狗，随即拒绝道。
“不行，这狗不是我的，我无法处置。”
“我们带来的狗，都已经杀死了。”
姜四望说道。
“那是它们跟错人了。”吴邪回答。
姜四望看了看平脸，和四周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就道。
“可以，那你自己选的，不要让它靠近我们的帐篷。”
纪初桃现在已经确定了平脸到底干了什么好事。
她和小哥对视一眼，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已经晚了，这狗吃了奇怪的东西，身体产生了一些奇怪的变化，太阳落山以后就会出问题。
小哥看到老婆有些凝重的脸色后，也蹙了一下眉，而后恢复往常没什么表情的模样，依着她的意思放开了手。
小哥都不按着了，胖子自然也就松开，重新获得自由的平脸一下子就逃远了。
吴邪听到动静，把鸡胸肉往远处一丢，平脸就跑了过去。
看起来和普通的狗也没什么区别，但他也有种奇怪的感觉。
好像狗不是狗，而是其他什么东西。
四人上了姜四望的吉普车，一路开上山坡。
他的人已经在扎帐篷，姜四望的地位高，帐篷也是先扎好的，进去以后，一股咸奶茶的味道扑面而来。
小哥牵着老婆的手一言不发，也不看什么其他东西，对姜四望没什么兴趣。
不过纪初桃的目光倒是一直落在姜四望身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们进入帐篷，里面的人就给姜四望拿来了一根新的腰带，腰带上有九面大概碗口大的青铜镜，全都是古董。
上面包浆很好，看图案大部分是萨满教的法器，但也有两三个中原的。
纪初桃忽然想起来，外面的蒙古人，身上都带着铜镜，基本都在腰带上。
察觉到小姑娘的目光，姜四望很好心的解释道。
“辟邪的，我这几个都是老萨满死了之后送给我的，很有力道，对于我们科尔沁博来说，这些就是我们的旭特根，能保佑我们不受这里鬼主作祟的伤害。”
科尔沁是蒙古的贵族，曾经也是正统汗系的支持者，纪初桃对于蒙古的文化了解得尚有欠缺，不过对姜四望所说的至少还是明白的。
“你这个小姑娘很不一般。”
姜四望看着纪初桃的眼睛，明亮妩媚穿透人心。
但在他的眼里，这个美貌惊人的女孩有一种非常神秘的力量，是比青铜镜还要饱满的力量。
吴邪以为这牛皮糖想要缠上小桃子。
当初他三叔就是被姜四望另眼相看，才导致他们吴家和他的渊源持续了很多年，遂立刻挡在纪初桃面前。
“你老婆？”
姜四望看着护人的吴邪，嗓音低沉听上去不太聪明，目光落在后面两个年轻人交握的手上，又摇了摇头。
胖子这时也插科打诨。
“九个青铜镜那么多，你卖几个给我们呗？”
姜四望看了一眼纪初桃，随即又看向小哥。
“你们不需要，你们有自己的旭特根。”
他邀请几人在支好的桌子旁坐下，先给纪初桃和小哥倒了茶。
“我在南方见过一种庙，庙里的神仙很像你。”
他看着小哥说道。
两人接过茶，但都没有喝。
姜四望对此也没什么表示，而是继续说道。
“通过青铜镜能看到草原上的脏东西，我们每个人身上都有，下墓的时候，就会把镜子都装在胸口和肩膀上，这样如果身边出现东西，会立即看到。”
他说着，还看向纪初桃的眼睛。
“在我的盘口，有特殊贡献的人就会奖青铜镜，我是九面，我下面人身上镜子多的，多数是干部。”
吴邪压根不吃他那一套。
“金万堂的队伍，已经死了一半了，我们就是来救人的，姜叔叔，你确定不离开吗？”
“那是你们中原人，我们多年在这个草原上谋生，知道太多你们不知道的事情。”
吴邪眼睛一转，忽然问道，
“既然姜叔叔经验丰富，那您说说，我们一路过来的这些事情，到底在当地人眼里是什么？”
但他这一问，姜四望反而就不说了，只是淡淡道。
“中原人认为西藏是神秘的，认为云南的雨林是神秘的，认为湘西是神秘的，而草原却是洁净而单调的。”
“事实上，真正神秘的意思是不了解，中原人对蒙古极度不了解，蒙古才是真正的神秘，”
“这里到现在百分之八十的国土都是无人区。”
纪初桃对此是非常赞同的，蒙古的地气之说已经颠覆了她对中原风水的认知。
这是他们完全不了解的领域，就算是张起灵也并不能了解全部。
这里的地气远超他们的想象。
少女看向姜四望，忽然用蒙古语说了一句话。
吴邪完全听不明白小桃子说的是什么意思，但他发现，姜叔叔的脸色直接变了，变得非常吓人。
那种变化是一瞬间的，不到一秒他的脸上就泛起了无尽的遗憾。
连吴邪都被这种表情触动了。
姜四望没想到这个小姑娘会猜出这么多的东西，但现在已经晚了，只有那个地方才能解决他们的问题。
“你们不能往里去，再往里面走两天，就晚了，我找人带你们离开这里。”
纪初桃摇摇头，“不可能，我们必须进去。”
“这片草原这个地方，如果你死在这里，你的灵魂都永远无法离开，小姑娘，你应该明白的，离开才是聪明人的选择。”
姜四望看着她，说出的话却让吴邪和胖子有点心惊。
少女敛下眼眸，沉默了几秒以后，才又抬起头直视姜四望。
“你有你的理由，我们也有必须的理由要进去。”
姜四望不再说话，也不回答吴邪的问题，只是目光在纪初桃和小哥之间逡回。
两人的视线也全部落在他身上，三人几乎是像对峙一样对视。
过了很久，姜四望将身上的一面镜子解了下来，递给他们两个。
“你的眼睛很厉害，但是我认为你们应该需要这个东西，你们执意要做的事情我无法阻拦，不过是你们两个一起的话，或许能成功。”
吴邪和胖子一直都云里雾里，但是对于姜四望的话，他们还是听懂了一些。
就是他似乎发现了小桃子的眼睛能破开幻觉，看到普通人看不到的东西。
而小哥和小桃子来这里，除了救人以外，还有他们自己的目的。
或许因为过于危险，两人并没有告诉他和胖子。
吴邪倒不会因此而多想什么，就是因为危险，所以小桃子才不会告诉他们，这也是对他们的保护。
等时间到了，她自然会说。
这么多年以来，吴邪已经适应了这种生活。
小哥接过来青铜镜，帐篷里忽然陷入了一种绝对的安静。
吴邪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感觉这里连呼吸都要没有了。
等了大半天，纪初桃和小哥才站了起来，冲姜四望点了点头，随后在众人的注视下，离开了这个营地。
胖子看着好像很紧张，叫回平脸就立即往前走。
直到看不到山坡上的营地以后，才停下来，但还是不停地回头看。
“你怎么了胖子？”
吴邪疑惑地问道，他很少看到胖子如此紧张。
“你没发现吗？天真，这些人都没有影子！”
胖子吞了吞口水，说出的话却令吴邪毛骨悚然。
“小哥，快把镜子丢了，快丢了！那镜子不能要，肯定有问题。”
纪初桃看了一眼小哥手里的青铜镜。
那是品相最好的一枚萨满青铜镜，不过镜子其实已经完全被火烧毁了，上面还有很多焦炭的痕迹。
少女落在上面的目光一顿，而后默默地移开视线没有说话。
姜四望，已经永远留在了这片草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