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呼啸,卷起尘埃与血腥,狠狠拍打在关羽那张坚毅如铁的面庞上。
他怀中的关兴呼吸平稳,但脸色依旧苍白,显然在之前的山崩中耗尽了心神。
关羽的虎目扫过身后那片彻底化为乱石岗的山脉,震耳欲聋的塌陷声仍在回响,仿佛一头远古巨兽在痛苦地沉入地底。
赵玄阳那张看似疯癫实则清醒的脸,以及他最后声嘶力竭的警告,如魔音般在关羽脑海中盘旋——“关云长!你守得住青龙偃月,守得住这天下龙脉吗?鼎火为锁,锁的不是龙,是足以吞噬天地的……鬼!”
鬼……
关羽收回目光,眼神中的凝重又深了几分。
他一直以为自己镇守的是九州龙脉的气运节点,是防止神州气运外泄的封印,可赵玄阳的话,却揭示了一个更加恐怖的真相。
这山腹之下,锁着的不是宝藏,而是灾祸。
“将军,此地不宜久留。”陆无涯的声音将他从沉思中拉回。
这位一向从容淡定的谋士,此刻也是灰头土脸,嘴角挂着一丝血迹,显然也受了些内伤。
关羽点了点头,不再迟疑,抱着关兴,与陆无涯一同,化作两道疾影,朝着山谷外的方向急速掠去。
他们的速度极快,身后的山林在夜色中飞速倒退,风声在耳边厉啸,可这速度带来的安全感,却在下一刻被彻底打破。
行至半途,陆无涯的身形猛地一滞,他像是被无形的巨锤击中,脸色瞬间煞白如纸。
“不对!”他低喝一声,眼中满是惊骇与不可置信,“归墟气息……有异!”
话音未落,他已从怀中摸出一枚布满古老裂纹的龟甲。
那龟甲入手温润,此刻却透着一股不祥的寒意。
陆无涯指尖划过一道玄奥的轨迹,口中念念有词,几滴鲜血滴落在龟甲之上,血珠没有滚落,反而像被海绵吸走一般,瞬间渗入其中。
嗡——
龟甲发出一声沉闷的哀鸣,上面的裂纹竟亮起一抹微弱的幽光,光芒闪烁不定,如同风中残烛。
“封印松动了!”陆无涯的声音因为震惊而变得有些尖锐,“虽然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但它确实在被从根源处侵蚀!这怎么可能?镇龙鼎火乃是天地至阳之物,除非……”
他的话没说完,但关羽已经明白。
除非有同样强大的,性质却截然相反的力量在与之对抗。
几乎在陆无涯开口的同时,关羽体内的气血也骤然翻涌起来。
一股熟悉的灼热感从丹田深处升腾而起,那正是他此前强行压制的镇龙鼎火之力。
原本如驯服的丝线般沉寂的火种,此刻竟不受控制地跳动起来,一丝丝金红色的火苗试图挣脱他苍龙真气的包裹,仿佛受到了某种来自远方的召唤和牵引。
“兴儿,警戒!”关羽当机立断,将仍处在昏迷中的关兴轻轻放在一棵大树下,交由陆无涯照看。
他自己则大步跨出,盘膝坐于一块平坦的青石之上。
不能让这股力量失控。
这鼎火既是他的助力,也是他体内最大的隐患,更与那座大山的封印息息相关。
一旦在他体内暴走,后果不堪设想。
他双目紧闭,心神沉入体内。
《归墟锁龙经》的法诀在脑海中流淌而过,他迅速找到了其中一篇名为“镇火诀”的法门。
这法诀并非用于攻击,而是专门用来调和、镇压体内异种能量的无上心法。
“气游紫府,意守玄关,龙潜于渊,火归其元……”
随着法诀的运转,他体内浑厚的苍龙真气化作一道道碧绿色的溪流,温柔而又坚定地包裹住那些躁动不安的金色火丝。
起初,火丝的挣扎极为剧烈,每一次跳动都让关羽的经脉传来针扎般的刺痛,额头上瞬间渗出豆大的汗珠。
这感觉,就像用血肉之躯去束缚一头即将苏醒的火山。
关羽闷哼一声,牙关紧咬。
他知道此刻绝不能退缩。
他将右手按在身旁的青龙偃微刀柄上,左手捏印,猛地将长刀插入身前的地面!
“铛!”
一声金铁交鸣的脆响,青龙偃月刀入地三尺,刀身嗡嗡作响。
一股沛然的龙气以刀身为中心,轰然扩散开来。
地面上,一道道碧绿色的阵纹凭空浮现,它们如活物般游走蔓延,迅速交织成一个复杂的圆形法阵,将关羽笼罩其中。
这是一个临时的封印阵法,以青龙偃月刀为阵眼,以他自身的苍龙真气为引,暂时隔绝内外,创造一个绝对纯净的环境,助他降服鼎火。
阵法一成,外界的干扰被隔绝,关羽立刻感到压力一轻。
他全神贯注,引导着苍龙真气,如同最耐心的织工,一丝一缕地将那些暴躁的鼎火之力重新牵引、编织,缓缓地拉回丹田深处的“气海”之中。
过程虽然凶险,但总算有条不紊。
眼看最后一缕躁动的火丝即将被拉回原位,回归稳定……
就在这时,远处幽深的林海之中,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诡异的低鸣。
那声音极为奇特,不似兽吼,不似风啸,更像是某种沉重的金属在被缓缓拖拽,又夹杂着无数冤魂在低语,充满了怨毒与阴冷,穿透力极强,竟无视了阵法的隔绝,直接钻入关羽的耳中,刺入他的神识。
“唔!”
关羽心神一震,好不容易建立的平衡瞬间被打破。
那即将被镇压的火丝如同被浇上滚油,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狠狠撞向他的经脉!
噗——
一口鲜血抑制不住地从他口中喷出,洒落在身前的青石上,发出“滋滋”的声响,瞬间蒸发。
他猛然睁开双眼,丹凤眼中迸射出骇人的精光!
那不是因为伤势,而是因为在那阵低鸣声中,他察觉到了一丝无比熟悉,却又无比陌生的气息。
那是归墟之火特有的波动,是镇龙鼎火的同源之气!
然而,这股气息中,却夹杂着一种不属于这方天地的阴寒与死寂,仿佛火焰的核心不是光明与温暖,而是永恒的冰冷与虚无。
两种截然相反的特质,却诡异地融合在了一起。
“有人在用外力,干扰封印!”关羽一字一顿地低声说道,声音冰冷得如同万年玄冰。
他终于明白,封印松动并非自然演变,山体崩塌或许只是前奏,真正的主谋,此刻正在暗中施法,试图从根源上瓦解镇龙鼎火之力!
而自己体内的鼎火,就是对方最好的突破口!
若非他反应及时,恐怕此刻体内的鼎火已经彻底失控,与那外部力量里应外合,后果不堪设想。
想到这里,他眼中杀机毕露。
他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一把拔出地上的青龙偃月刀,站起身来。
尽管脸色苍白,但他的身姿依旧挺拔如松,那股睥睨天下的气势丝毫未减。
“陆先生,”他的声音不容置疑,带着一股军令如山的威严,“你带兴儿立刻返回营地,启动最高戒备,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离开营地半步!”
陆无涯脸色一变,急忙道:“将军,敌暗我明,对方来历不明,手段诡异,你孤身一人前去太过危险了!”
“这是命令。”关羽打断了他,目光如刀,望向那低鸣声传来的方向,“能引动归墟之火,此人绝非等闲之辈。你们跟着我,只会成为我的累赘。而且,营地也需要你坐镇。”
陆无涯刚想再劝,却见关羽周身青光一闪,脚尖在地面轻轻一点,整个人便如同一支离弦的箭,踏风而起。
他的身影化作一道模糊的绿影,几个起落间便掠过数十丈的林梢,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深处,只留下一句回荡在林间的话语。
“守好兴儿!”
风声静止,林中再次恢复了死寂。
陆无涯看着关羽消失的方向,嘴巴张了张,最终只能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
他知道,一旦关羽做出决定,便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唔……父亲……”
就在这时,他身旁的关兴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眼皮颤动了几下,终于悠悠转醒。
他迷茫地睁开眼,首先看到的便是陆无涯那张写满忧虑的脸。
“陆叔……我这是……父亲呢?”关兴挣扎着想要坐起来,牵动了伤势,不由得一阵咳嗽。
他的目光越过陆无涯,望向父亲方才离去的方向,那里只剩下无边的黑暗和随风摇曳的树影。
一种莫名的心悸感涌上心头,他喃喃自语,像是在问陆无涯,又像是在问自己:“父亲……他到底……背负了多少东西?”
陆无涯沉默了片刻,俯身扶起他,眼神复杂地望着那片深邃的黑暗,轻声说道:“他背负的,不只是一个时代的命运,或许……是这整个天地的存亡。”
而在他们看不见的远方,就在关羽追去的方向,一处幽深的山涧裂谷底部。
一道微弱的,如同鬼火般的幽蓝色火焰,正悄无声息地从地下的裂隙中丝丝缕缕地升腾而起。
它没有温度,没有光亮,只有纯粹的、吞噬一切的幽蓝。
它如同一条拥有生命的毒蛇,无声地在地面上游走,所过之处,草木并未燃烧,而是瞬间失去所有生机,化作灰白色的粉末。
这幽蓝色的火焰,正朝着关羽营地的方向,悄然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