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霜,穿过山谷的稀疏雾气,洒在三道疲惫而警惕的身影上。
山谷深处,一块巨岩之下,这里是他们寻得的暂时喘息之地。
关羽高大的身躯在月色下投下长长的影子,他没有休息,而是从怀中取出一枚温润的玉符,目光凝重。
玉符通体洁白,在月光下泛着一层柔和的宝光。
关羽能清晰地感知到,自踏入这片山谷,玉符内部某种沉睡的力量便被唤醒,与他体内那股狂暴的归墟之火产生了微妙的共鸣与压制。
这发现,是绝境中的一线生机。
“父亲,我们……”关兴手握长枪,警惕地扫视着四周,话语中带着一丝急切。
连番的追杀与奔逃,早已让他心力交瘁。
“嘘。”关羽抬起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他转向身侧气息稍显紊乱的陆无涯,沉声道:“无涯,此地尚算安全,但归墟之火的气息如同黑夜中的灯塔,终究会引来更多的窥伺者。我打算行险一搏。”
陆无涯是一位面容清瘦的中年文士,此刻他正调息恢复,闻言睁开双眼,眸中闪过一丝精光:“君侯的意思是?”
“我打算将鼎火暂时封入这枚玉符之中。”关羽的语气平静,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断力,“如此,既可敛去气息,断绝追踪,也可让我得以喘息,专心巩固因强行融合鼎火而动荡的根基。待时机成熟,再重新引火归身。”
“不可!”关兴失声惊呼,“父亲,那归墟之火已与您的本源真气融为一体,强行剥离,无异于抽筋剥髓,稍有不慎,便有修为尽毁之危!”他亲眼见过父亲融合鼎火时的痛苦,深知此举的凶险。
陆无涯的眉头也紧紧锁起,他比关兴更明白其中的道理,沉吟道:“君侯,兴儿所言不无道理。此法风险太大,不如我等再寻一处更隐秘的洞天福地,布下阵法……”
“没有时间了。”关羽打断了他,声音低沉而有力,“敌人比我们想象的更强大,也更执着。他们不会给我们从容布置的机会。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求变。”
他的目光扫过忧心忡忡的儿子和面露难色的同伴,语气放缓了些许:“我修行的《归墟锁龙经》,本就有驾驭与封印之力。此法虽险,却非全无把握。这一封,既是避险,亦是磨砺。若连自身的力量都无法做到收放自如,何谈问鼎大道,纵横天下?”
这番话掷地有声,关兴与陆无涯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与敬佩。
他们知道,关羽一旦做出决定,便无人可以动摇。
眼下形势确实严峻到了极点,这或许真是唯一的破局之法。
“我等为君侯护法!”陆无涯不再犹豫,率先表态。
关兴咬了咬牙,重重地点头:“父亲放心,有孩儿在,便是天塌下来,也休想有任何人打扰到您!”
关羽欣慰颔首,不再多言。
他寻了一块平整的青石,盘膝而坐,将那枚玉符置于双膝之上。
他闭上双眼,整个人的气息开始收敛,仿佛与身下的山石,与周围的夜色融为一体。
山谷中的风似乎都停滞了。
关兴与陆无涯一左一右,分立在十丈开外,神情肃穆,如两尊门神,将一切可能的威胁隔绝在外。
片刻之后,关羽的身上开始弥漫出一股淡淡的苍青色气流。
这便是他的本命真气——苍龙真气,气流纯粹而厚重,隐隐间仿佛有龙吟之声在回荡。
他开始运转《归墟锁龙经》中最为艰涩玄奥的篇章——“封火诀”。
随着功法运转,他体内的经脉网络被逐一点亮,苍龙真气化作无数细小的锁链,小心翼翼地探向丹田气海的中央。
在那里,一团幽蓝色的火焰正静静悬浮着。
它看似平静,却散发着足以焚尽万物的恐怖气息,正是那令人闻风丧胆的归墟之火。
当第一缕苍龙真气触碰到归墟之火的刹那,异变陡生!
“嗡——!”
那团幽蓝火焰仿佛被激怒的凶兽,瞬间暴涨,一股毁灭性的狂暴意志轰然爆发,沿着关羽的经脉逆流而上!
“噗!”
关羽猛地睁开双眼,一口鲜血喷出,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他周身百骸传来撕裂般的剧痛,皮肤之下,幽蓝色的火光若隐若现,仿佛要将他从内到外焚烧成灰。
“父亲!”关兴大惊失色,便要上前。
“别过来!”关羽低吼一声,声音沙哑,青筋在他额头和脖颈上暴起,状若虬龙,“守住心神,这是我自己的战斗!”
他封火非易事,需以自身为炉,心志为锤。
若心志稍有动摇,便会被鼎火反噬,万劫不复。
他强忍着神魂与肉体被灼烧的剧痛,调动起更多的苍龙真气,不再是试探,而是化作一条真正的苍龙虚影,咆哮着冲入丹田,与那团幽蓝火焰缠斗在一起。
一时间,关羽的体内成了最凶险的战场。
苍龙与炎魔的搏杀,每一次碰撞都让他的身躯剧烈颤抖,汗水涔涔而下,瞬间又被高温蒸发。
他的骨骼在幽蓝火光下变得晶莹剔透,经脉时而被撑得几近断裂,时而又被苍龙真气强行修复。
这种在毁灭与重生边缘反复横跳的痛苦,足以让任何意志不坚的人彻底崩溃。
陆无涯看得心惊肉跳,他能感觉到关羽周围的天地灵气都变得紊乱不堪,一股令人心悸的威压从他身上扩散开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他暗自捏紧了法诀,一旦情况失控,他就算拼上性命,也要保住关羽一线生机。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息都漫长如一个世纪。
关羽的意识在无边火海中沉浮,但他始终守着最后一丝清明。
他想起了过往的无数次血战,想起了那些追随他的人的期盼,想起了自己背负的责任与誓言。
这些信念化作最坚固的堤坝,抵御着归墟之火那足以焚毁心智的狂暴意志。
“给我……出来!”
他发出一声源自灵魂深处的怒吼。
那与幽蓝火焰缠斗的苍龙虚影猛然发力,龙爪死死扣住了一缕细如发丝的蓝色火苗,不顾火焰的疯狂灼烧,硬生生将其从火焰主体上撕扯了下来!
成了!
关羽心中一振,立刻引导着这缕被剥离的火焰,沿着早已预备好的经脉路线,极其缓慢地向体外移动。
这个过程同样凶险万分,那缕火苗虽小,却依旧桀骜不驯,左冲右突,试图焚毁经脉逃逸。
关羽只能以数倍于它的苍龙真气将其层层包裹,如履薄冰般将其“押送”出体。
终于,一缕细微到几乎看不见的幽蓝火星,从他的指尖浮现。
就在火星出现的瞬间,置于他膝上的玉符猛然发出一阵轻鸣,一股古老而柔和的吸力从中散发,精准地笼罩住那缕火星。
火星没有丝毫抵抗之力,便被吸入玉符之中。
有了第一次的成功,后面的过程虽然依旧痛苦,但关羽已然驾轻就熟。
他如同一位最耐心的工匠,一次又一次地从体内剥离出归墟之火,再将其导入玉符。
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气息也越来越微弱,但他的眼神却愈发明亮、坚定。
当最后一缕幽蓝火焰顺着他的指尖没入玉符时,玉符通体一震,表面瞬间浮现出无数繁复玄奥的蓝色纹路,如同冰花,又似闪电,一闪即逝,最终彻底隐没。
整块玉符恢复了原样,只是那份温润之中,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深邃与冰冷。
而关羽,在完成最后一道封印咒言后,身体猛地一松,整个人向后一仰,险些倒地。
他急促地喘息着,额上、背上的汗水早已湿透了衣衫,仿佛刚从水中捞出一般。
但他体内那股如影随形、随时可能爆发的狂暴气息,终于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平稳与通透,仿佛卸下了一座压在神魂之上的千钧重担。
“父亲!”关兴一个箭步冲上前来,扶住了他。
关羽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
他缓缓将那枚封印了归墟之火的玉符收入怀中,动作小心翼翼。
他能感觉到,这枚玉符已然成为一个极度危险的物品,但同时,也是他日后反击的底牌。
他借着关兴的搀扶,缓缓起身。
他的目光扫过这片寂静的山谷,深邃如渊,仿佛能看透这沉沉的夜幕。
“归墟之火,终将成为我手中最强的利刃。”他的声音不大,却充满了力量,“但在那之前……我必须变得更强大。”
他抬起头,望向墨色的夜空。
星辰在天穹之上遥远地闪烁着,冰冷而漠然,仿佛在无声地预示着一场远比今夜追杀更加宏大、更加恐怖的风暴,即将来临。
而他,已经准备好迎接了。
随着他内敛了所有气息,那股引动天地异象的威压也随之消散。
山谷恢复了它亘古以来的平静,之前因能量激荡而惊走的飞鸟虫兽,此刻却依旧销声匿迹。
风停了,雾凝了,整个世界仿佛被一块巨大的黑布笼罩,陷入了一种诡异的、令人心慌的绝对死寂之中,夜色浓稠如墨,深不见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