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揣着满腹心事离开林威住处，回行宫路上，林婵一直琢磨着究竟出了什么事，早将什么舞剑不舞剑的抛诸脑后。
她着急与萧晏川谈一谈此事，但刚迈进殿中，忽被一段软滑绸缎蒙住了眼睛。
眼前忽地暗下，只有殿中灯火隐约穿透绸缎，透来一点亮光。
身后贴来熟悉的温暖，令人安心的冷香一点一点飘来，仿佛网一般将她笼罩。
林婵诧异：“陛下……？”
她疑心是他又学了什么歪主意，虽然这么瞧着好像是挺有趣……不对，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林婵着急地，想摘下蒙眼的绸缎，先与萧晏川说一说方才察觉的事情，却又被人从后捂住了口。
温热气息轻轻喷洒自耳畔：“嘘……阿婵先别说话。”
“孤知道你想说什么，但现在，先放一放。”
林婵相当怀疑他是不是真的知道，但听着耳畔低沉的嗓音沙沙，如情蛊一般诱人，令她的心也不那么坚定了。
她犹豫了几息，便依了他的话，缓缓点一下头。
捂在自己嘴上的手放下了，改为环在腰间。耳畔的声音轻轻：
“抱紧我。”
话音落下，还不等林婵真的抱紧他，他便已经带着人纵身腾跃，往行宫外去。
冬日朔风一阵紧，但林婵被萧晏川的大氅紧紧裹着，竟也没吹到多少寒风。
她被蒙着眼，耳畔更被呼呼风声笼罩，全然不知被带去了何处。
然贴在他怀中，哪怕看不见亦不怎能听见，林婵也没有多么紧张。
她只是慢慢又收紧一点手臂，面颊紧紧靠在心口处，让熟悉的心跳声，逐渐盖过呼啸的风声。
也不知过去多久，她才重新感觉自己的双脚落在了地面上。蒙眼的绸缎被扯下，她蜷睫轻颤几下，慢吞吞睁开眼来。
皎洁又冰冷的一轮月正当空，衬得本就荒芜的草原更多了几分萧索。
林婵拢了拢身上的雪狐裘，觉得眼前之景几分熟悉，但又一时没想起来，不由困惑地望向一旁的萧晏川：
“陛下带臣妾来这里做什么？”
萧晏川不答，只是慢条斯理地叠着那方绸缎，随后一点一点，塞进自己衣襟处。
看得林婵眼皮轻跳。
而他做完这些，才来牵她的手，带着她往前走道：“阿婵不记得了？此处，是先前春蒐时，孤教你骑马的地方。”
林婵抿了抿唇，经他提醒，才勉强辨认出来一二。
但此前所见和现在已经相差甚大，何况……草原各处基本都长得差不多，她实在怀疑萧晏川是不是随便找了个地方，与她说是从前来过的。
不过这点疑惑，林婵也只是默默压在心里。毕竟看他这煞有介事的模样，大约……是准备了什么惊喜？
那种真的惊喜。
但春日的时候这里还能称得上好景，现在冷冬萧瑟，实在没什么值得看的地方。
反而冷得她恨不得现在就打道回府。
萧晏川……真的不是在耍她玩吗？
仿佛是听见她的心声一般，萧晏川一边继续走着，一边转过脸来看她：
“阿婵，不是想看孤舞剑吗？”
林婵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而萧晏川仍牵着她手往前走着，她免不了被他拉得往前趔趄了一下，这才重新跟上。
她都快忘记此事了……还以为要费些功夫才能磨动他松口呢，没想到去见了个林威，就成了？
她眼角眉梢间一点一点攀上得逞的笑意，从方才不甚情愿地被他牵着走，变成热情地挽住了他手臂，整个人几乎都要黏上去似的：
“陛下，当真吗？”
不等萧晏川回答，她便生怕他与自己玩什么文字游戏，连忙自己接话道：
“臣妾就知道，陛下最疼臣妾了，陛下肯定会给臣妾看的，嗯？”
她尾音愉悦上扬，说到最后，还与他眨了眨眼。
美人做作都是好看的，如雨滴清荷，娇俏灵动。
萧晏川原本就是这打算，但见她这样子，又觉得好笑，忍不住先逗一逗：
“若孤说不是呢？”
林婵微微瞪大美目，先是笑意减淡，随后着急道：“不成！”
在萧晏川戏谑目光下，她后知后觉自己失态，连忙放软了声音，抓着他手臂轻轻晃：“陛下……陛下都带臣妾来定情之地了，就给臣妾看一看，好不好嘛~”
她难得地又重新装起乖来，一颦一笑皆动人，萧晏川甚是满足地让她这般央求了一会儿，才噙笑道：
“骗你的，孤本就打算舞剑给你看。”
林婵再度僵住，面上的乖巧笑意险些要支撑不住，奈何现在不好发作，可心里又不爽至极……
看着萧晏川得逞模样，恨不得去咬他一口。
她唇角微微下撇，正欲装模作样地拧身抽泣，又被早有预料的萧晏川一把扯进怀中，硬生生被打断。
他在她被风吹得有些冰冷的面颊上掐了一下，笑道：
“要是哭，孤就真的不给阿婵看了。”
林婵深吸一口气，不得不将方才酝酿好的情绪收了回去，一眼一眼瞥他，隐含不忿。
不过这些不满，在萧晏川脱去外氅，拔出腰间长剑后，就烟消云散了。
林婵也不嫌重，就抱着他的外氅立在一旁，双眸亮闪闪地，看他月下舞剑的身影。
苍穹皓月之下，那抹身姿翩鸿，被月光镀上银辉，仿佛清雪一般；锋利剑身映着月光，如白蛇嘶嘶破风，如电龙霍霍游动；翻腕刺挑间，仿佛有无形劲气划破静谧空气，时急时缓，如飞燕如落电。
林婵看得入神，哪怕天冷，却因心潮澎湃，热意一股一股从心口漫开，灼烫在周身流转。
她眨一眨眼，忽见萧晏川旋身纵步，侧眸望向自己。
月华下他的眼睛清如霜雪，与她视线一撞。林婵心口跳动似乎也为之一顿，旋即燎起野火。
福至心灵一般，她缓缓放下拥在身前的他的大氅，又解开自己的狐裘，在寒冷风中，缓步向他走去。
游龙般的身影靠近，带来一阵疾风，吹拂起她微散的鬓发。林婵缓缓停下脚步，迎着剑光伸出手。
在剑尖将要触碰到掌心时，那寒光却骤然翻转，萧晏川移步，将人一把扯入怀中，握住她的手，与自己共执一剑。
耳畔猎猎风声，带来萧晏川戏谑轻笑：
“阿婵……熟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