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绝?咏南燕尚书鞠仲》
诳语三千媚拜侯,颂声亢极命悬旒。
阶前帛重如山负,废垒寒芒一夕钩。
公元四世纪末的中国北方,堪称大型历史真人秀《政权去哪儿了?》的巅峰赛季。前秦帝国这座巨厦一倒,十几个政权像雨后蘑菇一样,“噗噗噗”地冒出来,又“刷刷刷”地倒下去,换台速度堪比现代人刷短视频。在这片血与火交织的舞台上,鲜卑慕容家凭着祖传的“倔强”技能,硬是在山东半岛一角插上了自家旗子——这就是南燕。当慕容德在广固城(今山东青州)摩拳擦掌,准备正式登基称帝的关键时刻,一位名叫鞠仲的仁兄,以其惊天动地的“马屁神功”,以一种极其黑色幽默的方式,成功把自己“拍”进了历史课本的犄角旮旯里。
一、舞台搭好:慕容德的“陛下”渴望与鞠仲的“敏锐”嗅觉
慕容德,南燕的开国cEo,绝非等闲之辈。人家是前燕文明帝慕容皝的亲儿子,后燕成武帝慕容垂的亲弟弟,妥妥的“慕容家皇族VIp中p”。前秦凉凉后,他审时度势,左冲右突,终于在山东半岛找到了创业基地。公元398年,他带着团队从邺城南下滑台(今河南滑县),第二年就果断“东进”,拿下青州、兖州,把总部设在易守难攻的广固城。此刻的慕容德,内心的小宇宙正在熊熊燃烧——那是对“陛下”这个尊贵头衔的无限渴望!
但是!作为一个成熟的政治家(兼资深“戏精”),慕容德深知“吃相不能太难看”。虽然心里早已把“朕”字默念了八百遍,表面上还得端着“燕王”的架子,矜持地表示“哎呀,称帝这事不急不急”。史书说他“潜有称制之意”,一个“潜”字,道尽了多少欲拒还迎、欲说还休的帝王心思!广固城的空气里,飘荡着一种对“名分”过敏的紧张因子。谁要是能精准地戳中老板这份“闷骚”的渴望,那绝对能成为老板心尖尖上的人。
就在这“山雨欲来风满楼,老板心思你别猜”的微妙时刻,时任南燕尚书左仆射(相当于高级文官头头)的鞠仲同志,凭借其过人的“政治嗅觉”(或者说“拍马雷达”),敏锐地捕捉到了老板的“痒点”!他决定:搞个大的!献上一份空前绝后、荡气回肠的贺表,提前锁定“从龙首功”!
二、史诗翻车:当“彩虹屁”撞上“帝王心”
这位鞠仲同志,史书对他前半生惜墨如金,我们只知道他大概率是个有文化的汉族士人,靠着本事(或者别的什么)在南燕混到了高位。此刻,他感觉自己的高光时刻到了!他调动毕生所学,拿出高考作文冲刺的劲头,倾情打造了一份《致我们伟大的未来皇帝慕容德陛下的一封情真意切的贺信》。
这封贺信,辞藻华丽,感情充沛,把慕容德的文治武功吹得天花乱坠,什么“功盖三皇,德超五帝”都是基本操作,简直就是行走在人间的太阳,照耀着南燕人民幸福的小康路。最关键的是,鞠仲同志在这封信里,一口一个“陛下”,喊得那叫一个顺溜、亲切、自然,仿佛慕容德昨天就已经登基,龙袍都穿旧了似的。他大概已经在脑海里预演了慕容德看到贺信时龙颜大悦、拍案叫绝,然后亲切地拍着他的肩膀说:“小鞠啊,懂我!前途无量!”的美好画面。
然而,现实总是比剧本更魔幻,也更打脸。
当这份热情洋溢、满载着“陛下”的贺表,被恭敬地呈送到慕容德面前时,这位内心极度渴望“陛下”却又不得不端着“燕王”架子的准皇帝,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极其精彩。他盯着那些刺眼的、超前的“陛下”尊号,陷入了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大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大臣们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成了炮灰。
突然,慕容德抬起头,目光像探照灯一样锁定在鞠仲身上,嘴角似乎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让人毛骨悚然的“笑意”。然后,他用一种混合着戏谑、不满,甚至暗藏杀机的语调,说出了那句足以载入“拍马屁翻车史”的千古金句:“卿引三千人诓朕,朕当以什么来酬报爱卿呢?”(《晋书·卷一百二十七·载记第二十七·慕容德》)
轰!平地一声惊雷!
“诓朕”——这罪名可就大了去了!在等级森严的古代职场,擅自称老板为“陛下”,尤其是在新老板还没正式“加冕”、名分未定的时候,这可不是简单的“口误”或者“嘴甜”,这是赤裸裸的“僭越”,是藐视最高权力,是严重踩踏政治红线!性质恶劣程度,足够拉出去砍头一百次!慕容德用“诓朕”两个字,精准点穴,直指鞠仲行为的要害。更绝的是,他还用了“引三千人”(形容鞠仲吹捧的规模之宏大)这种夸张修辞,把一场本该血溅五步的朝堂风波,硬生生裹上了一层冰冷的黑色幽默糖衣。
这幽默,冷得能冻掉人的下巴颏。鞠仲当场就懵了,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冷汗像开了闸的自来水一样哗哗往下流。他精心策划的“投名状”,秒变“催命符”!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脑袋磕得地板“咚咚”响,语无伦次地求饶:“臣有罪!臣该死!臣一时糊涂!陛下……啊呸……大王,饶命啊!” 之前的春风得意、踌躇满志,此刻都化作了肝胆俱裂的恐惧。什么叫“伴君如伴虎”?什么叫“天威难测”?鞠仲同志此刻一定有了刻骨铭心的领悟。整个大殿鸦雀无声,只剩下鞠仲同志“咚咚咚”的磕头声在回荡,其他大臣恨不得把头埋进地缝里,生怕被殃及池鱼。
三、余音绕梁:结局未明与士人困境的黑色注脚
慕容德毕竟是个成熟的政治家,不是一言不合就砍人的疯子。他大概也觉得鞠仲这蠢萌的“马屁精”本质不坏,就是“舔”得太过火,用力过猛。在狠狠敲打、让鞠仲充分体验了一把“鬼门关一日游”之后,慕容德展现了经典帝王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
最终,慕容德赦免了鞠仲的“大不敬”之罪。不仅没砍头,甚至还象征性地赏赐了他“帛千匹”(一千匹绸缎)。但这赏赐,怎么看怎么像在伤口上撒盐,带着浓浓的讽刺意味。它像一块闪闪发光的警示牌,上面写着:“看好了!这就是拍马屁拍过头、不懂规矩的下场!下次注意分寸,脑袋不是每次都能保住!” 鞠仲虽然捡回了一条命和官位,但这次惊心动魄的经历,估计能让他做半辈子噩梦,从此以后上班都得夹着尾巴,说话前先在心里默数三遍“老板还没称帝”。
至于鞠仲同志的最终结局?史书表示:不剧透,请自行脑补。无论是《晋书》还是《资治通鉴》,对这位“着名”的马屁翻车选手后来的事迹都语焉不详。南燕这个公司本身也是个“短命鬼”,从开张(398年)到倒闭(410年),满打满算才撑了13年。公元410年,隔壁东晋集团的超级猛男刘裕,带着精兵强将北伐,一路火花带闪电,轻松攻破了广固城。城破之日,南燕末代老板慕容超(慕容德的侄子)及其高管团队三千多人,被一锅端,打包押送到建康(今南京)集体“领盒饭”了。
作为南燕的高级干部(尚书左仆射),鞠仲的命运无外乎几种剧本——盒饭A: 城破时,在乱军中被踩成肉饼或者被某个小兵顺手“咔嚓”了(乱世常态);盒饭b: 被俘,跟着慕容超一起被押到建康,然后“咔嚓”(高级干部待遇);隐藏结局: 运气爆棚,趁乱溜了,从此隐姓埋名,消失在历史的长河里(可能性较低)。
无论哪个剧本,对于一个依附于短命王朝的士人来说,都透着一股子乱世特有的悲凉和无力感。他没能像某些“识时务的俊杰”那样提前跳槽,最终只能和他效忠的王朝一起,沉没在历史的漩涡中。
四、笑谑背后:小人物折射的大时代荒诞
鞠仲的这场“贺表风波”,表面上看是一场令人捧腹的朝堂喜剧,一个“马屁拍到马蹄上”的经典反面教材。其戏剧性和黑色幽默感,足够让吃瓜群众笑上几百年。但是,当我们擦掉笑出的眼泪,剥开这层诙谐的外壳,里面的内核却沉甸甸的,充满了乱世小人物的辛酸和历史的荒诞。
名分的枷锁与舔狗的困境: 在皇权社会,“名分”就是老板的命根子,是权力的高压线。慕容德对“陛下”称呼的敏感,本质上是对自己权力合法性的严防死守。鞠仲的翻车,就在于他舔得太投入、太超前,一脚踩爆了老板精心埋设的“名分地雷”。这深刻反映了古代职场(尤其是高级职场)的永恒难题:怎么拍马屁才能既让老板舒服,又不会因为拍得太响、太早而把自己拍死?这分寸感,简直比走钢丝还难!鞠仲同志,就是用力过猛、摔得最惨的那个反面典型。
忠诚的悖论:舔也不行,不舔更不行? 鞠仲的行为,本质上是在向未来的老板表忠心,而且是最高规格的“超前点映版”忠心。讽刺的是,这种过于超前的、热烈的“忠心”,恰恰被解读为“大不敬”。这揭示了皇权逻辑下“忠诚”概念的诡异悖论:老板要求你绝对忠诚,但你的忠诚表达必须严格限定在老板划定的框架内,不能早一秒,不能多一分。任何“越位”的示忠,都可能被解读为“僭越”或“不怀好意”。士人想表忠心?得先学会读心术和踩平衡木!
洪流中的尘埃:才华在铁蹄前的苍白: 鞠仲这个人物,在波澜壮阔的十六国大历史里,不过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他的升沉荣辱、生死存亡,在“城头变幻大王旗”的时代洪流面前,显得那么渺小和无力。他依附于慕容德和脆弱的南燕政权,想在乱世中求一个安稳的饭碗。可惜,南燕本身就是个风雨飘摇的小舢板(地盘小,人口少,强敌环伺),注定了鞠仲命运的悲剧底色。他那充满黑色幽默的翻车故事,最终被淹没在广固城破、三千人头落地的血色洪流中。这无情地揭示了一个残酷现实:在铁血杀伐、武力至上的大动荡时代,士人引以为傲的知识、文采和政治抱负,在绝对暴力和政权兴亡的无情规律面前,常常显得苍白而无奈。鞠仲的命运(无论具体如何),都是那个时代无数随波逐流、无法掌控自身命运的知识分子的小小缩影。
鞠仲的故事,就像一面哈哈镜,既夸张又真实地映照出十六国时期权力游戏的荒诞逻辑、士人阶层的尴尬生存状态,以及个体在历史车轮碾压下的无力感。他的“贺表翻车现场”,在千年之后,依旧能让我们在哑然失笑之余,感受到一丝历史的冰凉触感,提醒着我们:在权力的游戏里,拍马屁是门玄学,分寸感决定生死,而小人物在时代洪流中的挣扎,往往充满了无奈与黑色幽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