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一想到,陛下的心便更加的揪痛。
连连又咳了许多声,还吐了三两口的鲜血。
可即使如此,却仍旧无任何人闯入房中。
甚至门外毫无任何动静。
就算是今日他在此刺杀君王。
怕是来日也不会有半分消息而走漏。
见他停滞不动,陛下却突然大笑了起来,那张开的嘴中有着鲜血,也混着口水。
“好啊!好啊!如今竟是连你都不愿意同朕一颗心,朕还真是个可怜虫。”
宋鹤眠也算是她从小看到大的孩子。
他原以为宋鹤眠会答应自己的要求,可他却用沉默拒绝了他。
“陛下,叔父,不管您是谁,鹤眠一直都记得自己是谁,我曾万分感谢那日为父亲分一口粮的叔父,也从万分感谢那曾经将我父亲视作心腹的君王。”
可是也有恨。
“但,我也恨,我恨那个用我父亲性命而成全了他霸业的君王,恨贪图皇位不惜牺牲一切的叔父。”
两种身份。
却终究爱恨交加。
他看着眼前那人,从衣袖中拿出了个药瓶放在一旁。
“这里面…是当初你喂给父亲的,你若想要痛快,也可以尝尝这里面是什么滋味。”
说完这话后便转身欲走,却被那人的怒声叫喊拦住了去路。
“宋鹤眠!”
他似是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能喊出这三个字。
“朕对得起你父亲,至少朕让你活了这么多年!”
是啊!
要不是心甘情愿,将那会让自己一生受控的毒药吞食入肚。
或许他…早就没有了今日这番。
“那听您的意思,我还要谢谢您?”
他往前走了两步,更是拉近了二人之间的距离。
他那双如鹰一般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床上的那一滩犹如烂泥般的身体。
“真是好笑,”
他伸出手,在手指穿过人发缝的那一刻,他压制在心底里,许多年的暴虐却在此刻隐忍而出。
他抓着那毛发,狠狠地往上一抬。
那早已没了力气的君王吃痛,也只能顺着他的力气抬起了头。
眼前的男子已经不再像从前那般满是病气。
甚至浑身上下已有了成熟的模样。
他更像他父亲。
“阿兄…”
他恍惚间似乎真瞧见了昔日的旧友,就此站在自己面前。
陛下满眼的愧意,伸出去的手却碰不到男人的脸颊。
而后者却恶狠狠地躲开,又看着他,忍不住的开口。
“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了他,为什么要在他和这王位之间选择了王位?对你而言自己的兄弟,这么多年的感情就真的不值一提吗?”
这一路走来,生死与共的情。
却仍旧抵不过那一副冰冷华贵的君王宝座。
“呵!”他轻声笑道,那似乎带着无尽的无奈,“那个位置谁不想做?你问问太子,若有朝一日,他从你和这王位之中选一个,看它是选得唾手可得的富贵,还是选你一个共度患难的兄弟,”
他冷声大笑,似乎是在笑自己曾经的愚蠢。
若非是那时的贪图,或许此刻眼前的自己也并非是如此孤苦。
他似乎是自己将这条路走得越来越死。
也是他自己,将身旁的每一个人都逐出自己的领域。
“身为君王者,注定孤独!注定一生无人相伴!”
什么狗屁兄弟之情,少年爱慕之情,忠贞夫妻之情,仁孝的君臣之情。
在那“权力”二字的烈火之中,什么都浑然剩不下。
他松开了那人,这面前几乎已经疯癫的不成样子的君王。
他实在是不想再与面前之人说些挖心挖肺的话。
他转身大步凌然的离去,在不在乎身后所抛弃的一切。
房门从外面被人拉开。
他刚一走出来,便瞧见站在院中互相依偎的太子与太子妃二人。
他走上前,缓了缓情绪,朝着二人行了一礼。
“你怎么…”
“你可还好?”
他们二人一同开口,却从未问过与陛下之间都谈了些什么,反而事先关心彼此。
他沉默,却又点了点头。
“今日晚了许多,若是再不回侯府怕是要让夫人担心,我已说服陛下,他会写退位诏书,更会公布于天下,将王位传至于你,往后你便是这天下共主。”
太子点了点头,伸出手拍了拍他肩膀。
“多谢你为我的事如此有种费心,更多谢你…”
若是想要登上帝位,要么要等着当今天子亡故,要么便是有天子亲手所写的退位诏书。
可太子却一直躲藏,并不想与他相见。
如今却没想到宋鹤眠竟会想到这一点,甚至唯一一次的前来相见,竟与天子讨论此事。
“我还以为你要来见他,是为了商谈你父亲的……”
“人死不能复生,不管我父亲当年究竟因何而死,至少他死后没被人侮辱,这就够了。”
连带着宋侯府虽然确实曾经因宋侯的死亡而有一瞬间降入谷底。
最终也还仍旧万事还安。
“你还真是心大。”
太子知道宋鹤眠心中绝对不会像他所说的那般轻松。
如今说这两句话,也不过是想让宋鹤眠能放松些许。
宋鹤眠笑了笑,二人结伴而行,太子妃则是跟在他们二人的身后。
直到宫门口。
宋鹤眠停下脚步看着太子。
“就送到这,你也不能跟着我回宋侯府。”
他知道太子是在担心于他,也怕他做出什么过分之举。
所以才一路相送。
“本宫…”
太子实在是没有什么事情能做,不然当初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他就那样被君王所逼迫着吞食毒药。
不至于,看他多年缠绵病塌,双腿早已失去知觉,也根本无力。
“我没怪你的意思。”
当年的太子与他也不过都是小孩子。
就算是身份不同,却也不代表太子真的能够为自己而抵抗父亲。
“回去吧,别让太子妃在外站得久了。”
——
宋鹤眠回到家中,却颇有些疲惫的钻进了怜月的怀中。
怜月原本还看着账目,瞧见他这样子,便将那账目放在了一旁。
“这是怎么了?我从未见过你如此,可是同太子他们吵架了?”
如今能够让他们吵架的又都有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