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取县说是县,但其实就是一堆破落村庄围绕着一座相对整洁和坚固的石头城,从山上向下望去,到处都是沟壑山丘,只有海边有一点点平滩。
大内弘久骑在马上,腰间别着武士刀,肩膀上细密的藤甲正在上下晃悠起伏,红色的铠甲鳞片被黑色的皮革线包裹起来,宽大的头盔上面还有两个黄金状的饰品,无一不在显示着主人富裕的家境和不凡的地位。
他的身后跟着十余名骑兵,再往后全是头戴尖尖的、类似斗笠形状的深蓝色帽子、身上穿着白色衣服、上身套着一层藤甲,手握长枪、武士刀,背上插着旗帜的士兵。
马车两边则是四名黑衣服的护卫,虽然身材算不上高大,但明显精壮有力,面庞、胳膊、胸脯和大腿和周围的普通士兵显然不是一个档次的。
马车里的胡文庆握着纪子的手,夫妻二人一左一右掀开车帘朝着外面张望,欣赏着沿途的景色和人,明媚的阳光照射着大地,微风吹拂,带来一丝清凉,山道上但凡碰到他们的人,无一例外都躲在路边跪了下来,将头低在地面上瑟瑟发抖。
因为士兵们扛的旗帜和马车垂下来的轿布上,绣着蓝色的“藤原”二字,以及他们家族特有的菊花腰刀图案。
路程是大内弘久安排的,在这一点上,胡文庆毫无办法,这家伙是被藤原家灭族之后剩下的遗孤。
呃,翻译过来就是,藤原实赖杀了他全家,然后把他带回藤原家抚养长大,他就成了藤原家最忠心耿耿的家臣。
这种情况在扶桑非常常见,跟中土有着极大的不同。按理来说,全族血亲被屠戮的干干净净,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要想尽办法积蓄力量、手刃仇人、报仇雪恨才对。
可是在扶桑人的观念里,他们认为成王败寇,输了的人就应该臣服胜利的人,他杀了我全家那是因为我的家人本事不济;独独留下了我,那是大人心地仁慈;抚养我长大,更是要努力报答才是。
这几乎是一种不成文的规定。
所以,大内弘久是藤原实赖最忠实的小弟,绝对没有任何策反的可能,你今天敢跟他提这种事,你的脑袋明天早上就会被他亲手送到藤原实赖的桌头。
畸形的关系,畸形的脑回路。
胡文庆不关心大内弘久内心是不是真的喜欢认贼作父,他现在很像那种被人贩子卖进大山后失去人身自由,需要尽量表现的乖巧安分一点,以博取到买家的信任,最后瞅准机会一溜烟的逃出生天的女大学生!
大内弘久是个很谨慎的人,为了保险起见,他将胡文庆和纪子安排在鸟取县临海的一座高山上修建的别院里。
这里地形险峻,想要上山的话,就只有一条大路可走,其他地方全是陡峭的山壁。外围石墙和山崖浑然一体,摔下去如果不能立刻放置一格水或者有个干草堆的话,绝对会跟伯邑考一样到处都是,根本没有逃跑的可能。
而且里面的墙也足足有三米高,还有藤原家的武士和忍者、士兵们护卫巡逻。大内弘久不仅对灭自己全族的藤原家忠贞不二,做事情还非常的认真负责,一丝不苟的执行着藤原实赖交托给他的任务。
刚到的第一天,胡文庆就迫不及待的带着纪子去到海边,光着脚丫子在沙滩上散步、摸鱼抓虾。结果大内弘久这个没眼色的大灯泡,跟在夫妻二人身后两三米的位置,单手按着腰间的武士刀,寸步不离。
周围还有很多武士和士兵将原本住在这附近的普通扶桑百姓隔绝开来,不许他们在沙滩上采摘劳作,也不许他们在附近海域打渔捕捞或者乘船出海,彻底断绝了胡文庆坐船逃跑的可能。
在这种情况下,胡文庆根本没有一丝耍花招的可能,除非他会飞。
一看他这副架势,胡文庆第二天就以身体不适为由不肯出门了,只让大内弘久跟着保护好纪子。谁知道大内弘久根本不听他的,而是让其他家臣护卫们跟随着纪子保护好她,他自己安安静静的待在别院里,哪也不去,就守着胡文庆大眼瞪小眼。
纪子小姐肯定不会逃跑,但这位驸马爷可就不一定了~
“我说弘久君,你也难得出来一趟,自己不出去逛逛,看看扶桑的大好河山,老盯着我干什么?更何况纪子也需要得力的人在身边保护,我一个大男人根本不需要你的保护!”
胡文庆将桌子上刚刚写好的字揉成一团随手丢在地上,有些气急败坏的问道。
大内弘久默默走上前来,将他丢在地上的纸拿起来揣进怀里,丝毫不掩饰自己不信任的举动,面无表情的对胡文庆说道:
“纪子小姐自有其他诸人护卫,末将的责任是照顾好您,不能让您受到一丝伤害。”
“我在如此严密防守的城堡里,能受什么伤害?会出什么意外?你就不要管我了,去看着纪子吧,这里我自己能处理。”
大内弘久固执的摇了摇头了,并不作答。
胡文庆烦躁的看了看这个讨人厌的家伙,最终无奈的双肩一塌,放弃了。
“你叫人给我弄一些非常大的绸缎和牢固的绳索来,再给我弄点火油,还要一个特别大的藤框,现在就去弄,快去!”
听到胡文庆突然这么说,大内弘久好奇中带着浓浓的怀疑,开口问道:“您要这些做什么?”
胡文庆强压下心中快要暴走的情绪,笑着走到大内弘久的身边,拍着他的肩膀说道:
“过段时间就是祖父大人的寿辰了,我想给他做一副巨大的人身金像,反正纪子现在在外面散心,我闲着也是闲着,提前把遮盖的布做一下,到时候套在金像外面,给他老人家一个惊喜。
哎,这事儿是我自己的一个想法,还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你可不要给我透露出去,不然没了趣味,我可是要去祖父大人那里告状的!”
大内弘久皱着眉头望着胡文庆的脸,看不出有什么异样来,确实不似作伪。
思考了一下后,他又开口问道:“那……要火油做什么?你要烧什么东西吗?”
“火油不一定要拿来烧,它还可以代替泥巴和浆糊粘布片……哎不是!你问这么多做什么?我想去哪里你全都不让,现在待在这里哪里也不去,你也刨根问底,你眼里究竟有没有把我当主人对待?你别忘了,我也是藤原家的一份子!”
眼见胡文庆怒气冲冲的发火了,大内弘久内心也是一阵无奈。
将军派他来保护和监视胡文庆,本就是一项吃力不讨好的活儿。在胡文庆没有逃跑的迹象之前,他确实是自己的半个主人。
在人家手底下打工的活计不好干啊!
算了,反正只有五天,哄着呗~~
等时间一到,赶紧把这两个祖宗送回平安京去交了差,把这担子落下来。
至于他说的这些东西么,还是要警惕点,绳子和绸缎的组合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船帆,火油和藤框的用途不清楚,有可能是为了掩人耳目,自己得防着他偷偷摸摸造一艘船出来。
接下来这四天里,他要死死盯着胡文庆,确认他不会把哪座房子的梁柱拆了拿去做船……
不过,就算他在这里做出了一艘船又能怎么样?山上离海边虽然不远,但他想凭一己之力把一艘船从山上搬下去那也太不可能了吧!
一念及此,大内弘久便点着头答应了胡文庆的要求。
接下来的三天里,大内弘久天天看着胡文庆用针缝绸缎,又把绳子都绑在缝好的绸缎上,做成了一个巨大的口袋。
他做的很认真,仿佛像在赶时间一般完成这个奇怪的东西,看的久了,大内弘久也就有些疲劳了,对方每天一醒来就拿起女人的缝衣针来回穿梭,一缝就是一上午,吃完饭后又继续到晚饭,不停的重复着针线活,着实没什么意思。
到了第五天的时候,大内弘久都懒得盯着胡文庆了,因为绳子都已经被他割成一节一节的,再无借助攀岩或者拴在墙外崖壁把人放下去的可能;船帆就更别说了,这大袋子很难起到船帆的用途,再说他也没有船。
第五天下午的时候,大内弘久没有再来盯着胡文庆,而是忙碌的指挥着武士们开始收拾行装,去鸟取城采买一些食物和东西,给马喂草料,派人先行出发去探查路上情况,以及给关白大人报信,明天就出发回平安京了。
至于胡文庆……
他爱干嘛干嘛去,反正这么多人守卫在这里,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他还能飞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