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结束。
宋婧宜抱着手机惆怅的一声长叹，目光转向一旁的游嘉。
游嘉靠在黑胡桃木的椅背上，冷气在华伦天奴早秋系列的墨绿缎面衬衫表面凝成细珠。会议桌上未开封的依云水瓶结满霜花，折射着她左耳的cINdY chAo羽毛耳坠。这支以缅甸鸽血红为主石的作品在她耳际游走如赤练蛇，刺客却在她食指无意识地摸索下颤栗不止。
天生上挑的眼尾被黛色眼线推向更锋利的弧度。连午间炽烈的阳光都未能融化那双乌黑虹膜中半分冷感。
百叶窗将正午的光束切割成牢笼，横亘在她的鼻梁上，垂落的发丝在数据报表上投下阴影。
“怎么了？”
宋婧宜敏锐地察觉到游嘉的情绪似乎有些不对劲，“你对方案不太满意吗？”
“不是。”游嘉的手指在报表上划过，“不满意的话我当场就会说的，开会的时候说满意就是满意。”
宋婧宜皱了皱眉：“你今天看上去心情不是很好。”
游嘉挑眉：“这么关心我？”
宋婧宜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不对，你平时虽然好像也说不上开心，但你情绪一直都挺稳定的，像这么外露的时候可不多见啊。”
游嘉低声笑道：“很明显嘛？”
“很明显。”宋婧宜歪着头仔细打量着游嘉的脸色，“有一种很明显被烦心事缠绕的感觉。”
游嘉叹了口气，想起那天和宋婧宜互相约定的再也不瞒着她，犹豫半天才选好了措辞：“我做了件……不太道德的事儿，感觉如果被我爸妈知道了肯定会骂死我的那种。”
“那你觉得你做错了吗？”宋婧宜的目光很平静，看得游嘉心中一安。
她直直对上宋婧宜的目光，坦然至极：“我没有。”
宋婧宜歪头：“那你怎么会觉得你爸妈知道了的话会骂你呢？”
“我爸死了、我妈失踪了，说是失踪但其实我心里清楚的很。她的情况不过也是因为还没找到尸体，所以自欺欺人地说她只是失踪……”游嘉闭上了眼睛。
系统清除了她很多记忆，现在她已经可以做到顺畅的将这些原本藏在心底的话说出口。
但心脏总还是有些隐隐作痛。
“你还记得之前刚出车祸那一阵子缪云那边查出来的结果吗？我爸爸是被人害的。”
“记得。”宋婧宜点头。
“我找到凶手了。”游嘉摩梭着手指关节，“是我小姨，司璃。”
宋婧宜一滞：“你小姨？”
“嗯。”游嘉的目光依旧平静的可怕，就好像在说一件和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我爸爸那边的亲戚都在国外，爷爷奶奶走的也早，可以说我在这个世界上比较亲近的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只有我小姨和外婆还活着了。噢，对了，我小姨还给我添了一个表妹，今年三岁了。”
“你……”宋婧宜咀嚼了一下游嘉的话，尝试着分解其中的信息量，“你不会放过你小姨的，对吧？”
“嗯。”游嘉沉默着应声。
“难怪。”宋婧宜喃喃自语，“那之后呢，你那个表妹你怎么打算？”
游嘉总觉得有些不安，从桌上拿了只水笔在手中一下一下地按着：“留在身边吧。”
“你可想好了。”宋婧宜神色复杂，“那是个才三岁的小孩，留在你身边你至少得对她负责到十八岁，还有十五年。且不说养大一个小孩得付出多少……我连自己生的都不想养。她长大之后如果知道了你做的事情会怎么想？到时候别说你养大她的恩了，不记仇都算好的了。”
游嘉的目光依旧没有一丝温度：“那还能怎么办，送去孤儿院么？”
宋婧宜沉默了半晌，最后还是只能长叹一声。
“她妈妈做下这样的事情你不报仇也是枉为人女，你报了仇可你表妹又是无辜的，死局啊。”
“不是死局。”游嘉却说，“其实不必过多的担忧未来，总是过多的焦虑那些不一定发生的可能只会导致现在一事无成。”
宋婧宜翻了白眼：“你既然想得这么明白，还苦恼什么。你可别说没有，你这状态可太明显了。”
游嘉一挑眉：“大概是因为我的良心在痛吧？”
“哟。”宋婧宜又是一记白眼，“头一回知道你还有良心这个东西。不过你到底打算怎么整啊，能不能跟我讲讲，我真好奇啊。你这是整了哪一出能让你这本就没有的良心都开始痛？”
游嘉伸出手指在她面前摇了摇：“天机不可泄露，过两天你就知道了。”
六月三十日凌晨出了一桩大新闻。
嘉钰天成董事长游嘉位于华景壹号的住所被人为的进行了恶意的煤气泄露，万幸事发当时游嘉本人因为商务饭局晚回家了，家中仅有游嘉的小姨司璃、表妹司星星以及游嘉的另一位来沪失旅游的好友京菏。
游嘉回到家中后及时发现了情况，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警察局。
崔稷看着对面满脸平静地就好像回家了一样的游嘉叹了口气。
“笔录做完了，你们可以回去了。已经查出来是人为制造的了我们会进一步跟踪调查的，有什么最新的情况会联系你们。”
“辛苦你了崔警官。”
崔稷看见游嘉就烦，摆了摆手：“不辛苦，命苦，希望以后可以尽量少见到你几回。”
“应该的。”
崔稷缓缓回头：？
崔稷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呢，就看见游嘉已经开始拉着她旁边那个女人开始说起话来了。
依稀几个词汇飘进耳朵里好像是什么“你已经消失”、“他早就发现”、“却不来”、“看来你在他心里也没有我想的这么重要”……
崔稷：？
这又是整哪出啊。
他刚想凑上去仔细听一下，一个穿着制服的警察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崔队，嫌疑人抓到了。”
崔稷的脸色一下子严肃了起来，对上游嘉的目光，他起身：“我去看一下具体情况。”
游嘉看着崔稷的背影，目光重新落在了司璃的身上。
司璃已经哭了很多天，现在根本就流不出眼泪来，只是满脸懵然的坐着，但游嘉却清楚地看见她藏在宽大休闲长衫下的手握成了拳头。
虽然这么做挺贱的，但她本来也就不是什么好人吧。
游嘉捋了一把鬓间的碎发，轻笑了一声。
司璃，让我好好看看你究竟会怎么选，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