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昏黄的煤油灯一闪一闪,光影跳动。
张红梅目光冷厉,洞若观火地看透赵真真那点心思,冷不丁地松开手。
朱凤失去束缚,踉跄着后退,一屁股跌回炕上,疼得尖叫连连。
而张红梅脑海里,则回荡着王大庆那句:“只要利益足够大,孝子都能给亲娘送吊绳。”
她很清楚,刚才那句要赔五十块并不是真的为了要钱,而是激赵真真她们彻底撕破脸。
现在,效果达到了。
“举报偷奸耍滑,不仅有物质奖励,还有资格评先进,这种机会我肯定不会错过。”她冷冷哼道。
屋外的知青群情浮动,显然这话产生了极大震荡。
屋里,赵真真如同被抽干力气,一屁股瘫倒在地,连动都不动。
朱凤更是一边哭一边发抖,哭声夹着浓浓的恐惧。
毕竟,评先进不仅能抵工分,还能记入个人档案,未来回城进体制找工作,这玩意就是一张通行证。谁不想沾边?
现在她俩丢了分,留下污点,怕是这辈子都没翻身的机会了。
……
这头。
马国宝吃完晚饭回家,王大庆正躺炕上,手里捧着一本《赤脚医生手册》,凑在煤油灯下仔细翻看。
“大庆哥!”屋外传来一声呼喊。
王大庆懒得抬头,只皱眉自言自语:“这陈倩也学坏了,整天不敲门,翻墙头进来,大晚上的不怕摔断腿?”
话音刚落,陈倩果然揭帘子进了屋,一边跺脚抖鞋上的雪,一边气喘吁吁地道:“不得了,我刚从张医生那边回来,听说红梅跟赵真真打起来了!”
王大庆“唰”地丢下书,猛地坐了起来。
“哈哈,我就知道你会急!”陈倩一边偷笑一边靠近。
王大庆下炕穿鞋,动作麻利到极致,三秒钟不到,棉袄就套好了。
陈倩眼疾手快,一步冲上去堵住他。
“让开!”王大庆声音低沉,带着怒意与焦急。
陈倩轻拍他肩膀:“别急,大庆哥,听我细说。”
王大庆握拳,脸色冷峻。他知道赵真真那两个泼妇什么德性,真打起来,张红梅身体那么弱怎么撑得住?
“赢了,红梅赢了!”陈倩一脸雀跃道。
王大庆愣住,脸上写满狐疑。
但他知道陈倩不会在这事上胡说八道,心头紧绷的那根弦顿时松了几分:“说清楚。”
“是这么回事……”陈倩说着从其他知青那听来的经过。
说到兴奋处,她一边往炕上爬,一边脱鞋跪坐,抓起矮桌上的松子一边咬一边讲,“听他们说,红梅那架势简直像关老爷附体,战斗力顶到天花板,左手……”
王大庆在炕边坐下,听得专注。
陈倩越说越起劲,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我听着听着就觉得不对劲,仔细一琢磨,这哪是啥关公显灵,分明是你教得好!就像你在她身边打满全场!”
“尤其是最后那招,红梅借势设套,把一帮原本怂得不敢吱声的人都拉下水,现在都在写举报材料呢,明儿估计那两个娘们直接被革委会带走,蹲个三五年不稀奇!”
陈倩一边剥松子,一边唾沫横飞地讲着。
王大庆听了心中一暖。
他从没觉得对女人动手是错的,尤其是赵真真那种。只是为了张红梅名声,才一直克制不动。
那两个货天天霸凌张红梅,他看在眼里,憋在心里。
为了不让她重蹈前世崩溃的覆辙,这段时间他一直悄悄引导,教她如何出手、如何立威。
现在,总算开花结果了。
“哎,大庆哥,字写得好,文化高,帮我写份举报材料,我要狠狠补刀。”陈倩忽然转调话题。
王大庆摇了摇头:“她俩家里有关系,真蹲监牢的事怕是没戏,最多就是处分重一点。”
“啥?那红梅今晚不是白忙活了?”
“霸凌者只欺软怕硬,你越退让她们越得寸进尺。”
王大庆淡笑:“现在红梅打了这架,从此她们得绕道走,你要不搬过去跟她一屋,反而安全点。”
“大庆哥英明,我这就去准备。”陈倩连连点头。
王大庆忽然沉默,挑眉看着陈倩。
陈倩心里一紧,讪讪道:“我、我是学护理的,白天才去三号诊所帮张医生值班,真不是故意躲着红梅不出头……”
“早上让你拿猪心和人参过去谈心,你是怎么说的?”王大庆的声音不带情绪。
陈倩脸色顿时煞白,把松子往桌上一放,蹭地下炕穿鞋:“我明儿还要早起上工,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站住。”王大庆沉声喝道。
陈倩装听不见,一边慌乱地跑出去,一边道:“张医生最近太辛苦了,我就拿点松子给他补补……”
没等王大庆起身去追,陈倩又折返回来,抱走了桌上一整盘松子:“顺手拿走啊,张医生得补,我也得补,就不跟你客气了!”
“松子能补个屁。”王大庆气笑了,“灶台上挂着腊肉,顺路捎一块。”
“好嘞,不过我也得补补,谢啦!”
“这丫头……”王大庆笑着摇头,觉得她活泼讨喜,没心眼。
但转念又想起张红梅,不禁皱眉。
她今天一改往日性格,暴起反击,看似风光,其实心里肯定乱如麻。
他起身正准备去看看,突然听到堂屋有脚步声。
“这陈倩,肯定又把啥落下了。”他边嘀咕边低头找。
“王同志!”
一个温柔中带着颤意的声音响起。
王大庆一震,像电流窜过全身,猛地抬头。
先看见的是一双裹着雪的棉鞋。
再往上,是件熟悉的棉衣,皱巴巴的,还沾着未化的雪粒,正是他托供销社定制那一批。
他立刻站起来。
来人正是张红梅。门是陈倩开的,不用爬墙。
她性格一贯谨慎,平常来往都要把身上清理干净,如今这模样,说明她根本顾不得这些细节,说明她的情绪正在崩溃边缘。
王大庆看着她脸色苍白,瞳孔涣散,心一下揪了起来。
他急忙招呼:“你脸都冻僵了,炕上暖,快来坐,我给你弄姜汤……”
张红梅站在原地没动,轻轻咬着嘴唇,小声说:“我……我和人打架了。”
话落,她眼圈一红,泪水止不住地涌出来。
王大庆只觉胸口一紧,那股心疼,甚至比前世发现妻子出轨还撕裂。
他冲上前,一把将张红梅搂进怀里,轻轻拍着她后背,低声道:“不怕,有我在。”
张红梅一听,终于崩溃,双手紧紧搂住他的腰,“哇”的一声大哭。
王大庆抱着她,轻轻摇晃,反复低语:“不怕,不怕,有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