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李承乾的脸色，李世民明白，那场辩论会并不怎么愉快。他见过儒学大家辩论，也见过儒释道辩论，一开始是学术交流，到后面互相问候，甚至大打出手。
“又不是什么经学定论，非要辩出一个是非黑白，就是一场游戏，玩儿游戏，你们还一肚子怨气，惯的你们。”
这话李承乾就不爱听了，作为一个被高考折腾过的人，他必须要说两句。
“父亲，您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了。您这个高三学生的压力有多大吗？卯时二刻（凌晨五点半），就有人起床了。”
李世民道：“你老子寅时二刻（凌晨三点半）洗漱更衣，寅正二刻（四点半）人已经到太极殿了，因为卯时（五点）就开朝了。”
“大多数高三学生，卯正时分（早上六点）起床，卯正二刻（六点半）在教室学习，一直到正午（中午十二点）才出去吃东西。未正（下午两点）继续回来学习，下午酉时三刻（五点四十五）放学。
晚上戌时（七点）继续回去学习，亥时二刻（晚上九点半）放学，回去也不是休息，还有一堆的功课要写。如果是住校生，亥正二刻（十点半）才能回宿舍。亥正二刻是学校规定，可以回宿舍的时间，不是学生回宿舍的时间。
好多负责人的高三老师，轮流寻岗，大多数学生子时二刻（晚上十一点半）半才能走。回到宿舍之后，洗漱完成基本子正二刻（十二点半），丑时前后能睡下就不错了。整整一年，几乎风雨无休。”
这个作息，确实有点儿难受，他早朝早，可他睡得早，天黑之后就歇下了，除非有什么特大要事，否则他不会熬到子时前后。若是平常，真熬到那个时候，第二天他就不上朝了。
李世民恍然大悟，对承乾道：“你编撰字典那会儿，还有年底三省最忙的时候，你主政尚书省，作息和这个差不多。我当时还奇怪，你干劲儿怎么就那么大，原来你们从小练出来的本事。”
果然，不能共情痛苦的人，你上吊，他还以为荡秋千，或者cos晴天娃娃。
“承乾，你说学习这么苦，为何还有那么人去前仆后继呢？”
李承乾思索片刻：“一无所有的人想用学习改变一无所有的命运，小有家财的人想靠学习提高自己的眼界，守住家财或者发展更加长远。”
古人登科，今人高考，知识就是改变命运最直观的一条途径。
当然，改变命运跨越阶级是两回事儿。学习知识是认清阶级，掂量清楚自己的分量，在风口浪尖上能急流勇退，提高自身规避和抵御风险的能力。
“就没有想过，高登王侯将相？”
李承乾摇头，他千年轮回，早就明白一个道理，人类世界是一个以利益为基石的人情世故社会，古今中外都是这么个道理。人们深恶痛绝，可换作任何人，都会优先使用自己身边的人，谁会拉一个不知根底的人当自己心腹？
李觉睡醒了，宫人匆匆过来通报，李承乾挂心小的，懒得同皇帝闲扯下去，转头去看儿子。
烧了一场，李觉小脸儿红扑扑的，睡眼惺忪的模样，脸上带着几分病态，看到父亲来了，就忍不住的委屈。
“阿耶……”
小家伙哭了，李承乾赶紧上前将人搂到怀里，轻轻拍抚着儿子背心，玄武门学没学不知道，李觉把皇帝的爱哭学了个七八成。
“穆穆，咱大男子汉，别总是哭啊！”
李觉哼哼唧唧的又朝父亲怀里拱了拱，奶声奶气的回了一句：“阿耶，你之前也哭的。”
李承乾一脸的尴尬之色，紧随其后跟进来的李世民，闻言笑得开怀，逆子生了逆子，当真天道好轮回。
“阿耶可以哭，不让人家哭，阿耶坏。”
当面嘲笑不太好，李世民背过身去，捂着嘴继续笑。
幸灾乐祸的老的，一脸委屈的小家伙，李承乾觉得自己这个日子，过的多少有些悲惨了。
“穆穆，哭久了会头疼的。风寒的时候哭，会加重病情，你病着阿耶心疼。”
（哭本身不会加重感冒，哭会频繁的擦鼻涕，擤鼻子，导致鼻黏膜充血严重，使得鼻塞和喉痛更加明显。眼泪、鼻涕等物质排出，都会消耗身体水分。
免疫系统和病毒大战自己恢复，也需要水分。感冒的人，频繁哭泣，补水又不及时，很容易导致症状加重。别问我咋知道，问都是一把辛酸泪。）
听了这话，李觉赶忙擦了眼泪，止了哭泣。
“那我不哭了，我才不要阿耶心疼我。”
李世民笑够了，骤闻孙儿说这话，只觉得童言无忌，多少有些不知道人间险恶了。准皇太孙，不要父亲心疼，可不是什么值得庆贺的事情。
“你这孩子，还是太实诚了，你父亲当年，可是哭闹着要阿翁心疼他，你倒是好，来一句不要你父亲心疼。”
李觉从父亲怀里探出小脑袋，满眼疑惑的问了一句：“没有才会有所求，得到了才有资格说不要，所以阿翁为何不心疼阿耶？”
李世民被问的哑口无言，心中满是郁郁，他那天真可爱的孙儿哪里去了？承乾那刁钻的模样，这小子学了个九成。
“阿翁同你开个玩笑，你跑过来问罪了。穆穆，是阿翁不心疼你吗？你这样伤阿翁的心？”
李觉惭愧低头：“孙儿也不知阿翁在开玩笑。”
正在此时，宫人端了药进来，李觉一看到汤药，整个人都不好了。
“阿耶，人家不想喝。”
李承乾轻笑，正经人，谁想喝药？
能够理解，但病了，药必须喝。
“乖，阿耶喂你。”
李觉看着父亲喂过来的夺命汤药，心一横，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李承乾塞了一粒山楂煎给儿子，又命人取来了新画好的漫画给李觉。
李世民也凑了上去，吐槽承乾：“当爹的，到底心疼儿子。我催了你大半年，都没见你画几册。”
李承乾揉揉左半边鬓角，他有些偏头疼，不知道跟皇帝的家族遗传病风疾有多少牵连。
李世民忙着同李觉一起看漫画，也没关注到李承乾的异样。
李承乾心下泛起一股不安来，武后之祸跟李治的头疾有巨大的关系，倘若皇帝知道他也有头疾，会不会动易储的心思？
他有权无兵，等于无权无兵，空有威势，东宫上下又被皇帝严密监视，太子也好，太孙也罢，稳不稳，都是皇帝一句话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