截是断然截不住的。
不仅如此,成老太爷更在暗中运作,令沿途众人皆以为秦王府出了恶霸,有意阻拦面圣之路。
一时间乱象纷呈,秦王府侍卫被搅得焦头烂额,而成老太爷则浑水摸鱼,有惊无险地入了宫。
值守宫门的禁军见成老太爷这般模样,无不大吃一惊。
老大人致仕后向来是仙风道骨的修道形象,此刻却散发喘息,狼狈万分。
众人面面相觑,心下惊疑不定。
难道是上京城出了何等大乱?或是竟有杀人越货的亡命之徒闯进了成府?
若非如此,何至于逼得成老太爷这般失态!
见成老太爷近前,值守的禁军神色一正,立刻趋前一步,抱拳恭声道:“成老大人。”
成老太爷并未立刻开口,而是意味深长地瞥了眼那些缩在拐角、不敢上前的秦王府侍卫,随后才收回目光,沉声道:“烦请代为禀报,老夫要面圣。”
他略作停顿,又加重语气补充了四字:“生死攸关。”
禁军们闻言,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脸上清楚写着“果然如此”,真真是出了泼天的大乱子。
为首的禁军队正郑重抱拳:“职责所在,请老大人在此稍候,容我等即刻通传。”
不消多时,便见一名御前内侍随着禁军步履匆匆地赶来。他见到成老太爷,即刻侧身让礼,言简意赅:“成老大人,陛下宣见,快随咱家来吧。”
不远处的秦王府侍卫见状,面如死灰,直感到天塌地陷。
陛下此刻不是正逢小朝会议事吗?大可不必如此礼贤下士,为成老太爷破例中断。
议事殿中,秦王默立一侧,宽大袖袍之下,手指时而紧攥成拳,时而又无力地松开,循环往复,如同他眼下难以自持的焦躁不安。
自听闻成老太爷求见,他心底便漫开一片倒春寒般的不祥预感。霜雪无声挂上初绽的杏花,一层又一层,直至将所有的生机团团包裹、彻底封存。
他分明记得,成老太爷递了拜帖,说好要与成景淮心平气和地长谈一番。怎会转眼之间,就闹到了御前?
考虑到这是成老太爷头回递帖,他思虑再三,实在没有拒绝的理由。这才下令让心腹务必好生招待、稳住局面,只等自己回府,便可与成老太爷推心置腹地好生谈一谈。
其实,他心中始终隐隐觉得,外祖母与舅父所谋之事,手段未免过于阴损冒险。
这世上,有些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成老太爷当年便是条“疯狗”,更是位极人臣的实权人物,怎会是骨头软糯之辈?
不可能会轻易屈服的。
更不必说,还是使出此等威逼胁迫的下作手段!
清玉大长公主的身后名,那是随随便便容人抹黑玷污的吗?
然而外祖母讳莫如深地透露,成老太爷对清玉大长公主怀有别样心思。她言说二人当年往来过于亲密,时常在永宁侯府的酌寒院私聚。
公主但有提议,成老太爷每每率先附和。
及其外放,更是公主在朝中为他打点周全,一力保驾护航。
这般“相辅相成”,实在非同一般。
舅父说得更直白,对付成老太爷这种软硬不吃的,唯一管用的法子,就是掐住他的软肋。
在外祖母与舅父的几番游说下,他的心思动摇了。
心想把成景淮放在眼皮子底下也好,一来算是应了他的请求,二来也方便盯着,就让他做了近侍。
但这一切有个前提,他们得真吃定了成老太爷,让其不敢轻举妄动。怕就怕他们以为是捏着软肋,让成老太爷投鼠忌器,结果对方压根不吃这套,直接跟他们掀桌子玩命!
如今看来,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成老太爷会怎么说?
会向陛下和盘托出吗?还是说,他会把所有的过错都一股脑推给他和承恩公府?
但好在,那些书信字画白纸黑字都在,成老太爷总没法睁眼说瞎话。
这个念头在秦王心中盘旋,自欺欺人地镇定下来。
内侍垂首迈着细碎的步子进殿,于御前深深一躬:“陛下,成老大人已在殿外候传。”
整个大殿顿时变得针落可闻。
元和帝颔首道:“宣。”
成老太爷依旧披头散发,形容狼狈地踏入大殿。
他视线缓缓扫过每一道投向他的目光,那些目光的主人,无一不是朝中重臣。
这个阵势意味着,秦王今日注定讨不了好了。
蒋行州也在。
为官多年,他比谁都清楚,这满朝文武,无人敢小觑言官的那张嘴。
尤其是骨头硬,不怕死,又认死理的。
二人的视线在空中撞了个正着。
成老太爷定定地看着蒋行州,而蒋行州回望的目光中,则充满了唏嘘与复杂,种种情绪翻涌不息。
想当年,他们同是荣后门下,共事经年,协同处理过不少棘手的问题。当成二在地方闹出塌天大祸,急需强援,荣后便会当即点他为钦差,命他前去稳住局面。既是为成二撑腰,更是要替朝廷宣示圣意,震慑那些沆瀣一气的地方势力。
平心而论,两人虽熟稔,却因心性不同,私下并无深交。可此刻,当他先一步窥见成二的结局,还是止不住一阵恍惚。
没想到,当年并肩前行的同僚,会选择走到这一步。
见了成二的遭遇,他才真正体会到,老话为何总说“儿孙是债”。
蒋行州身后,荣妄的目光也落在成老太爷身上。
他不想评说成老太爷一生的功过得失,也不愿也无心感慨其赴死平息风波的最终选择。
他唯独想说,姑祖母看人的眼光,真是这世间独一份的厉害。
她麾下之人,可以是小人,可以是君子,可以是不通世故的愣头青,也可以是八面玲珑的老好人。
但绝不会是一个没有原则的人。
那些人骨子里都守着一份不容逾越的坚持和底线。
这份坚持和底线,在紧要关头,就会化为一股破釜沉舟的魄力。
人性之复杂,在于即便被视为“小人”,亦能在关键处豁出一切,守住一份真。
这份选择,便使其无愧于“人”。
至于秦王……
荣妄的余光不着痕迹地扫过秦王。
无论秦王本意为何,是否真有意与荣国公府为敌……
但就如桑枝所言,既然秦王选择了明知故犯,这本身就是一个既定的事实,一次亮明车马的挑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