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龙寺较上次时又进行了扩建,新修的山门瞧着气派宏伟,反而没了出世之地的清幽。
萧邢一向对出家之人并无好感,亦不信鬼神轮回之说,趁着独孤皇后和汉王带着一众莺莺燕燕进殿拜佛之际,寻得空闲与刚刚擢升千牛卫统领的罗艺凑至一堆。
萧邢官至从四品却没有架子,且与众人年纪相仿,倒也聊得融洽。
瞅着空隙,萧邢装作随意闲聊道:“罗统领,今日这些女眷是什么来头?”
罗艺摸了摸鼻子干笑道:“回萧别驾,随行中除了汉王妃豆卢氏外,都是京师中名门千金。”
“那两位虎背熊腰,体格健壮的闺秀是何人家的千金?”萧邢指着殿内站着的两位女子打趣道。
“咳……”罗艺憋得满脸通红,支吾道:“左侧那位身高七尺的奇女子正是宋国公的幼女贺若兰,右侧那位头大如斗的是吏部尚书牛弘的长女牛晓葶。”
两人嘻哈评头论足间,两女似有感应,同时望向这边,萧邢和罗艺识趣地闭上嘴巴,装作欣赏殿上雪景模样……
用完午膳,这帮十六七岁,骨相初成的少女见青龙寺后院雪景迷人突然来了兴致,央求独孤皇后派两人陪着打雪仗。
独孤皇后心情不错,听后命人将汉王和萧邢两人召至后院。
汉王对种稚童游戏自是嗤之以鼻,奈何是母后的命令,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带着萧邢前来领命。
原本以为凭着两人的皮糙肉厚,面对一群女子自是砍瓜切菜般容易,岂料上场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汉王就被砸得鼻血直流,哀嚎连连。
贺若兰、牛晓葶两位女中豪杰不光手劲奇大,捏出的雪团宛如铁球,而且手法狠准,手中的雪团直直往汉王脸上招呼,游戏持续了两炷香便因汉王倒地不起而暂停。
贺若兰站在雪堆上双手叉腰,冷笑道:“殿下在京师中常在人前调侃我与晓葶妹妹,原来自己也是如此不经事,空有一副男儿身……”
原本还在地下装死的汉王听到有人否定他的男儿气概,不禁气从心中来,恶向胆边生,边擦拭鼻血边起身怒道:“本王刚才是让着你们,还真当我俩怕了不成?”
“敢再战否?”贺若兰鼻孔朝天,一脸不屑问道。
萧邢虽不像汉王那般狼狈,此时亦是全身疼痛难耐。
听到贺若兰挑衅便知要糟,可怜还未来得及出声反对,便见汉王顺手抄起手中早已捏好的雪团,‘咻’地扔了过去。
怎奈这东西比马上杀敌要讨巧,势大力沉的偷袭却准头不够,原本想砸向对手脸部却落在贺若兰那圆鼓鼓的胸脯上。
贺若兰吃痛蹙眉,继而怒指大喝:“砸死他们!”
萧邢既惧怕贺若弼蛮横,也惧怕吏部尚书牛弘的小鞋,只顾辗转腾挪,抱头防守,可怜汉王双拳难敌四手,队友又是出功不出力,不多时便含恨倒地。
见两女犹如斗胜的公鸡拍手离去,萧邢才敢凑近小心询问道:“殿下可曾受伤?”
汉王吐出嘴中带血的冰碴,恼怒道:“你这厮空有一副男儿身,哎……连累本王一世英名全毁于一旦……”
说完悠悠从地上爬起,跺脚含泪扬长而去……
佛门圣地不缺跌打药材,罗艺将小沙弥送来的药材一股脑全部往萧邢身上招呼,看着萧邢背上片片青紫之色不禁感叹:“萧别驾,若是换了末将只怕撑不过半炷香……”
萧邢想起刚才汉王适才独战两女的惨状,心中顿生几分愧意,待罗艺擦拭完毕寻了几味药准备送去汉王寝殿。
“萧别驾,你可叫奴婢好找,皇后正寻你去后院问话呢。”
侍女小萍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看模样应该是找了不少地方。
萧邢心头微惊,莫不是贺若兰和牛晓葶两人向独孤皇后告状了不成?
转念一想,她俩全须全尾,毫发无伤,若说告状也应该是汉王告状才对。
“汉王何在?”
“都在后院,都在等你呢。”
后院偏殿廊檐下独孤皇后端坐中间,汉王和汉王妃分坐在两侧,贺若兰、牛晓葶及一众女子站在其后。
萧邢不知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只得硬着头皮上前行礼。
“臣司隶台别驾见过皇后、汉王、汉王妃。”
汉王或是在计较刚才打雪仗之事,傲娇地轻哼一声,肿胀的嘴角抽搐不止,萧邢余光瞥见不由暗道不好,这厮明显是在笑。
“把头抬起来。”从声音判断独孤皇后的心情似乎不错。
萧邢微微抬颔,眼光始终保持在皇后脚面以下。
“萧卿虽出身寒微,却是模样俊俏,文武双全,年纪轻轻位列四品,他日必是朝中栋梁……”
萧邢满心狐疑,怎地无缘无故夸起人来了?按照以往的经验,此般光景恐怕非善事。
果不然,独孤皇后的下句话差点让萧邢拔剑自刎:“兰丫头、葶丫头可还中意?”
萧邢两股战战,偷眼望去,牛弘的千金牛晓葶鼻子微翕,豪爽道:“禀皇后,萧别驾模样倒是不错,可惜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这天……真热!
萧邢小声嘟囔着,趁着这空隙不露痕迹地擦去额上细汗。
“兰丫头,你呢?”
刚擦掉的汗又冒了出来……
若是真娶了贺若兰岂不是成了贺若昌的姑父?
萧邢在心里脑补着贺若昌叫‘姑父’的画面……
猛然才想起这是什么场景,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 ,这时还在想有的没的,真是该死,正琢磨想个什么借口推脱,却听得贺若兰娇羞开口:
“全凭皇后做主……”
天——塌了。
萧邢急中生智,趁独孤皇后还没乱点鸳鸯谱之前急忙上前一步道:“皇后,此事不可。”
独孤皇后凤目轻轻扫过,声音却不似刚才那般温柔:“噢?萧卿说说为何不可?”
萧邢急得眼冒金星,脑中飞速转动,掌心的汗几近汇成细流。
“臣……臣……”
独孤皇后面色越来越冷,朱唇轻启:“本宫听说萧卿尚未婚配,兰儿又尚未出阁,正是般配,难不成萧卿是嫌弃兰儿这身段不似狐媚女子那般轻佻?”
萧邢心中叫苦不迭,这不是送命题吗?
大兴城谁不知道贺若弼仅有一子一女,最是宠溺四十多才生下的幼女贺若兰,自己此刻若是说出半句嫌弃之言,只怕贺若弼那老匹夫今夜便会带着亲兵去抄家。
萧邢的手几乎摆残影:“臣……臣不是这个意思……”
“噢?”独孤皇后身体微微前倾,笑问道:“贺若家乃将门世家,宋国公更是陛下爱将,这桩婚事有何不可?”
汉王见萧邢手足无措的样子,再也忍不住‘噗呲’笑出了声。
独孤皇后凤目一瞥,汉王急忙噤声,脸颊抽动的肌肉表明他依然很开心。
“兰姑娘家世显赫,贵不可言,这桩姻缘臣自然是求之不得,只是……”
独孤皇后脸色瞬间转暖,眸中含笑道:“既是两情相悦,萧卿有何难处畅言便是,本宫替你做主……”
汉王见萧邢刹那间口若悬河,神色泰然,隐隐觉得不好。
“臣的一位挚友对兰姑娘仰慕已久,臣实在是……实在是不能做出这等夺人所爱之事。”
八卦永远是女人的天性,果不其然,包含独孤皇后在内的廊下众位女子纷纷侧耳倾听。
“是何人对兰儿心生爱慕?”
萧邢轻抬手臂,遥指众花丛中的汉王朗声道:“正是汉王殿下。”
汉王手中的冰玉茶盏“吧嗒”一声摔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