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什么？！安常在不过是五品小官之女，前段日子安家还出事了，她现在算个什么身份？”
安陵容一敛神色，转身看向不远处的两个小宫女，拿着团扇的手不断收紧又放松。
云舒也听见了这些话，站直了身子，缓步从凉亭后走出来。
成功看到浣碧和流朱齐齐变了脸。
“奴…奴婢参见荣妃娘娘。”
云舒没有理会两个宫女，走向安陵容，伸手将她手中的团扇抽了出来：“这扇子多好看啊，可别拧坏了。”
安陵容想勾起笑来，却半天抽搐着嘴角扬不起来。
云舒转身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浣碧和流朱，看着她们中间那食盒，“这条路，不是碧桐书院和司膳房的路吧。”
映水上前一步，走到主子身边：“确实不是去司膳房的必经之路。”
流朱倒是没多想，因为是浣碧说在碧桐书院闷久了，想要在外多走走。
可浣碧此时却心慌的厉害，长姐不想推她出来侍寝，她就想自己出来试试，看能不能遇到皇上。
没想到皇上没遇到，反倒是遇到了荣妃。
云舒勾唇一笑，看着浣碧那心虚的样子，多少也能猜到几分她的心思。
“安妹妹，你打算如何处置这出言不逊的小宫女？”
安陵容听到云舒的话，一鼓作气，几步上前越过云舒，亲手照着浣碧的脸打了两巴掌。
“本小主身份再如何也不是你一介贱婢可以随意诋毁的…今日甄答应不在，本小主便替她好好管教管教。
宝鹃，浣碧出言不逊，看着她在烈阳下跪满三个时辰，再掌嘴四十。”
她没有说要罚流朱，不是因为她心善，而是她想让流朱回去报信。
甄嬛知道却出不了碧桐书院，心中定然很愤怒吧。
这浣碧每次见到她都趾高气昂的惹人厌烦，奴才做出这般样子，甄嬛定然是在宫人面前处处诋毁贬低她，不然浣碧哪里来的那么大敌意？
甄嬛不喜她，她也厌恶甄嬛那自我之上人人平等，自我之下阶级分明的清高。
知道浣碧被安陵容责罚，甄嬛确实愤怒，可她现在连出碧桐书院都做不到，她什么办法也没有。
只能看着浣碧被两个小太监拖着扔回了碧桐书院。
浣碧的脸已经高高肿起，膝盖更是惨不忍睹。
甄嬛看着浣碧凄惨的模样，眉头紧蹙：“今日只是惹了一个小常在，就落得这下场。
浣碧，你若是还不收敛你那性子，来日若是惹到荣妃和华妃跟前，就是我在场也保不住你的命！”
今日这事，不止是给了浣碧一个教训，更是激起了甄嬛心中那刚刚熄灭不久的火苗。
八月的夜，闷热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碧桐书院的竹林在月光下泛起青光，甄嬛左右探头看了看，手指紧紧攥着粗糙的衣角。
“小主，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小允子压低声音，引着换好宫女服饰的甄嬛出发闲月阁。
甄嬛深吸一口气，提步轻声跟在小允子身后，“走吧。”
她拢了拢灰粉色的衣袖，那里藏着攒了好些日子的体己银子。
圆明园的回廊 九曲十八弯，白日里花团锦簇的景致在夜色中化作张牙舞爪的暗影。
也为她的穿行做了完美的遮挡。
甄嬛低着头，紧跟在小允子身后，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拐角处突然传来脚步声，她慌忙退到一丛矮树后，尖锐的枝桠划破了手背。
“是膳房送夜宵的。”小允子极轻的声音飘过，温热的气息传到她的耳边，“小主别怕。”
甄嬛咬住下唇，她想起七日前康禄海那嚣张的模样，荣妃绝色的脸在黄昏的余晖里越发张扬，似乎在嘲笑她的无能。
皇上在养心殿的龙榻上，低声温情唤她一句句“莞莞”却被脑海中浣碧凄厉的哭喊声刺破。
“冒犯荣妃”四个字像毒蛇般缠绕在她心头，她知道这是皇上为遮掩她与果郡王的借口。
可她还是忍不住的嫉妒，忍不住的恨。
转过最后一处拐角，沈眉庄居住的闲月阁赫然在目。
门前两个小太监正打着瞌睡，脑袋一点一点像啄米的鸡。
小允子摸出荷包，银锭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
“劳烦公公行个方便。”小允子熟练地塞过银子，“我家主子吩咐宫女来给沈小主送些换洗衣物。”
年长些的太监掂了掂分量，浑浊的眼珠转了转：“半柱香。多一刻都不行。”
殿内弥漫着浓重的腐气，甄嬛刚跨过门槛就踩到一片碎瓷，清脆的声响在空荡的殿内格外刺耳。
借着微弱的烛光，她看见沈眉庄蜷缩在窗边的矮榻上，单薄的背影像一片枯叶。
“眉姐姐…”
榻上的人猛地转身，烛火映出一张憔悴的脸。
沈眉庄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话，只有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
甄嬛扑过去抱住了她，两人汲取着唯一的温暖。
“我就知道…就知道你会来…”沈眉庄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他们都不信我，连皇上都…”
“眉姐姐，我信你！”甄嬛拉起她的手，一双明亮的眼睛直直盯着沈眉庄，“我知道你不会做假孕争宠的事。”
“嬛儿，你信我就好…”
沈眉庄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甄嬛慌忙去倒茶，却发现茶壶是空的。
沈眉庄压住了她的手：“她们说答应小主的份例不够，每日里的水，只有采月和采星去打。”
这话算是捅在甄嬛心口，她如今也是答应位分。
“姐姐可有什么头绪？谁会陷害你？”
沈眉庄的眼神突然变得落寞，她抓住甄嬛的手腕，怎么也不放松力气：“我不知道…
当初是刘畚…你还曾提醒过我……都是我自己粗心大意，才会着了她们的道。”
“是荣妃。”甄嬛吐出这三个字时，眼底划过一丝流光。
沈眉庄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反驳：“不会是她。”
她想起小时候过花朝节，她们一同出门，她被陈家小姐三两句逼着应下赌约。
两人猜谜做赌，她输了却哭着闹着不想输了好看的花簪，是沈云舒强硬逼着她将花簪给了陈小姐。
之后又用同样的方式，将花簪赢了回来。
正是那个时候，她发誓要好好读书，做个比陈小姐还要聪明的才女。
也是那日，她第一次听见「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大道理。
祖母说，出门在外，无论沈家谁被欺负了都是沈家被欺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