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常云脸上露出一丝释然的笑意,他端起紫砂杯,向全场示意:“用这杯酒,敬大家一杯。感谢华兴这个平台,让我这‘难搞’的老头子,这辈子值了。”
众人纷纷举杯回应,宴会厅的气氛达到了一个温情而肃穆的高潮。
陈默在掌声中走到孟常云身边,手中没有酒杯,而是捧着一个约半米长的长方形紫檀木盒,盒身雕刻着古朴的云纹,显得异常郑重。
“孟老,”陈默的声音在渐渐平息的掌声中响起,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知道您什么都不缺,更不喜那些虚头巴脑的排场。这份心意,算是我们几个小辈的一点念想,请您务必收下。”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古朴的紫檀木盒吸引。
孟常云也有些意外,推了推眼镜:“你小子,又搞什么名堂?”
陈默微微一笑,双手托着木盒,递到孟常云面前,然后轻轻打开了盒盖。
没有想象中的珠光宝气。盒内深红色的丝绒衬垫上,静静躺着一株姿态奇崛的植物。
约四十厘米高,主干苍劲虬结,呈深褐色,带着风雨磨砺的痕迹。
枝干上叶片稀疏却青翠欲滴,椭圆形,叶脉清晰,叶面在灯光下泛着一种温润的皮革般的光泽。
更引人注目的是枝头点缀着的几颗鲜红欲滴的椭圆形小果实。
像一颗颗凝固的红宝石,在深绿叶片衬托下,鲜艳夺目。
“这是......”孟常云凑近细看,眼中先是疑惑,随即猛地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喜光芒,连声音都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咖啡树?云南小粒种?还是铁皮卡变种?”
“孟老好眼力。”陈默的笑容加深,带着一种献宝成功的愉悦,“这是从云澜庄园海拔最高的向阳坡上,移栽出来的树龄超过二十年的原生铁皮卡母树。
我们请了农学院的专家,用了点特殊方法保活,做了适应性修剪。
它现在可能有点‘水土不服’,但生命力顽强得很。”
他顿了顿,看着孟常云惊喜交加、爱不释手地抚摸着那虬结的树干和翠绿的叶片,继续道:“这棵树,在庄园里有个名字,叫‘守山’。它经历过霜冻、虫害,旁边的树倒下了一批又一批,就它挺过来了,结出的豆子,风味最是醇厚坚韧,带着一股子磨不掉的劲道。我们都觉得,这性子,跟您最像。”
孟常云的手指停留在那粗糙的树皮上,久久没有移开。
金丝眼镜后的目光,从惊喜,慢慢沉淀为一种深沉的动容。
他一生与冰冷的代码、严谨的数字、无情的审计规则打交道,却有着对咖啡豆最炽热的痴迷。
这株来自高山之巅、历经风雨却依旧顽强生长的咖啡树,这份洞悉了他灵魂深处最柔软处的心意,比任何金银珠宝都更让他震撼。
“好......好一个‘守山’!”孟常云的声音有些发哽。
他抬起头,深深看了陈默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言,有欣慰,有感慨,更有一种托付的意味。
“这份礼,我很喜欢,收下了。”他郑重地合上紫檀木盒的盖子,紧紧抱在怀里,仿佛抱着无价之宝。
全场再次响起热烈的掌声,比之前更加真诚,带着由衷的敬意。
这份礼物,超越了物质的贵重,直抵人心。
郑非笑着对身边的徐平低语:“这小子,心思是越来越深了。”
徐平看着陈默年轻却沉稳的侧脸,眼底的激赏终于不再掩饰,缓缓点头:“深才好。知道送什么能送到人心坎里,这本事,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这句话把郑非都整无语了,也没听说你老徐有私生子啊?
胡笳看着孟常云紧紧抱着那紫檀木盒的样子,看着陈默脸上那抹温和而笃定的笑意,心中最后一丝因身份差距带来的落差感也悄然消散。
他还是那个懂人心、有温度的陈默。
林雨晴则是看到了自己老板洞察人心、熨帖人情的高超智慧。
这株“守山”树,不仅送给了孟常云,也无声地烙印在了在场每一位大佬的心上。
晚宴在温情而略带感伤的氛围中走向尾声。
宾客们陆续离场,带着对孟常云的敬意和对陈默更深的认识。
陈默、胡笳、林雨晴陪着孟常云站在瑞吉酒店巨大的旋转门前送客。
深沉的夜色中,一辆辆低调奢华的黑色轿车无声地滑行到门前,接走一位位执掌着庞大商业帝国的身影。
辛玉良最后一个走出来,作为云bU总裁,也是孟常云的老友和陈默女友的顶头上司,他特意留到了最后。
他用力握了握孟常云的手:“老孟,真走了?”
孟常云抱着他的紫檀木盒,笑道:“有陈默在,你怕什么?他比我还狠。”
辛玉良哈哈大笑,又转向陈默,半开玩笑半认真:“是吗?辛嘉豪也这么说,那我可不敢得罪他。”
“辛总说笑了。” 陈默笑着回应着对方的玩笑。
辛玉良聊了几句还是走了,走之前还再三叮嘱说明年初辛嘉豪结婚,让胡笳和陈默都必须得去捧场。
其实华兴潜规则是领导不能邀请下属参加酒席的,这样可以规避各种送红包的头疼事,但私交特别好的例外。
送走所有人,喧嚣散尽。
深夜的风带着一丝凉意,吹散了宴会厅里残留的酒气与香水味。
孟常云低头,轻轻抚摸着光滑温润的紫檀木盒,指腹感受着那“守山”二字浮雕的凹凸。
他抬起头,望向眼前三个年轻人,目光在陈默脸上停留最久。
“陈默,”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
带着卸下重担后的轻松,也有一丝郑重其事的托付,“华兴这条船,以后的航程,风浪只会更大。规矩是锚,技术是帆,人心是舵。锚要沉得深,帆要张得稳,舵要把得准。不容易。”
他顿了顿,目光深邃,“守好它。”
没有长篇大论的叮嘱,只有这简简单单三个字——“守好它”。
却重逾千钧。
陈默迎着孟常云的目光,没有豪言壮语,只是深深地点了点头,眼神沉静而坚定:“孟总放心。我记下了。”
孟常云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彻底放松、释然的笑容。
他最后看了一眼身后瑞吉酒店那璀璨如星河的灯火,又看了一眼后海的阑珊光影,像是告别一个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