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泊在苏府门口。
雪止多时,小厮伶俐,早将门前积雪扫得干干净净。
瞧见那辆熟稔马车,众人似早见惯,弯腰恭谨见礼。
丞相府与苏家往来亲厚,魏世子送二小姐回府,也不是头遭,谁都没觉出异样。
苏欢下了马车,朝魏刈辞行:“雪路湿滑,世子慢行。”
魏刈轻颔下颌,放下车帘,马车缓缓驶离。
苏欢转身入府,步进庭院才惊觉,手里还攥着魏刈的暖炉———罢了,改日得空还他便是。
沿回廊前行,蜻蜓见她归来,忙掀帘相迎:“二小姐,您可算回了!”
晨起二小姐说要独个儿出门,没让人跟着,谁料突降大雪,天寒地冻,若受了寒可怎么好。
苏欢跨进屋内,暖意扑面而来。她微挑柳眉:“这屋里竟生了炭火?”
蜻蜓笑道:“是三少爷特意吩咐,今日风寒天阴,让奴婢先烧炉子,免得您回来受冷。”
苏欢莞尔———景逸做事向来细致妥帖,这点小事也料理得周全。
她搁下暖炉,指尖泛着淡淡红意,恰似白玉染了层薄胭脂,开口道:“取笔墨来。”
······
几日倏忽而过,帝京雪后愈发苦寒,表面平静下,实则暗流翻涌。
数位朝臣联名弹劾,沈墨被查———上月还风光无限的夔州总督,转瞬沦为阶下囚。
此案牵连甚广,一时人心惶惶。
谁都知姬帝正动怒,此时稍有差池,便可能万劫不复。
琪王府大门紧闭,仿佛回到此前三皇子被禁足时。
相较姬鞒的焦头烂额,养伤的姬修反倒避开风浪,在府中安闲自在。
书房内,裴承衍上下打量姬修:“你当真不担心这毒?万一派去的人寻不到解药,你这条胳膊可就废了!”
常人尚难接受,何况身份尊贵的二殿下。
姬修淡笑:“劳你费心。解药之事,静待便好。”
裴承衍啧了声,倚在椅背,摇着扇子:“你们倒都清闲,一个个把性命不当回事。外头风声鹤唳,也就你们还有闲心喝茶。”
姬修自然知晓他所指何人:“哦?世子也闲着?”
裴承衍得知朝会之事后,即刻去了丞相府。原以为魏刈定忙得脚不沾地,谁知人家正悠闲品酒。
他心急如焚,屁股还没挨着椅子,就被魏刈一句“没你的份”赶了出来。
裴承衍负气离府,便来了这儿。
眼见姬修胳膊缠着纱布,竟也半点不急,不禁道:“他闲着不是稀松平常?”
魏刈平素上心的事本就寥寥,“有都察院盯着,他费什么心。”
姬修挑眉,似有深意:“哦?我原以为,此案牵涉苏崇漓,他定会亲自查个究竟。”
裴承衍瞥他一眼:“世子与苏崇漓素无往来,这话从何说起?”
明眼人都看得出,关键在苏二小姐身上。
“即便他什么都不做,事到如今,结局也已注定。”裴承衍摸了摸下巴。
何况今日局面,本就是魏刈手笔,他自然稳坐钓鱼台。
姬修不置可否,沉吟片刻道:“沈墨不会坐以待毙。”能爬到如今地位,岂会甘心束手就擒。
裴承衍挑眉:“那又如何?他素来谨慎,为官多年无差错,不照样在朝堂被揪出把柄?”
人非圣贤,沈墨怎会毫无破绽?
魏刈亲赴夔州那日,便已注定沈墨结局。
“再说,他背后之人,只怕比我们更盼沈墨早死。”裴承衍轻嗤。
诚然。
姬修想起方才话语,看向裴承衍———他常年留驻帝京,消息灵通,或许知晓一二。
“世子既对苏二小姐有意,为何迟迟不动?”
裴承衍反问:“你觉得呢?”
姬修思索片刻,恍然:“莫非……他在等案子了结?”
苏崇漓之死是桩冤案,沉寂数年,如今几经波折才重提。
牵扯到镇西侯秦禹,绝非易事。
如今几乎可以确定,苏崇漓是无辜牵连,若秦禹能翻案,苏崇漓之死也能水落石出。
裴承衍抿了口茶,待茶香散开才道:“他自有缘由。”
姬修心头一震———裴承衍这回答,竟是默认了!
他不过随口一猜,没想到魏刈竟真的……
“他竟肯做到这步?”
姬修与魏刈相识多年,深知其行事风格———看似温文尔雅,实则杀伐果决,想要的东西从未失手。
以魏刈的家世容貌,只需招手,娶苏欢本是易事,可他偏不。
姬修深知苏欢非寻常女子———父母双亡,独自拉扯幼弟幼妹,带回帝京还能风生水起,岂会是普通人?
她定是在等案子真相,告慰苏崇漓在天之灵,婚嫁之事,早抛诸脑后。
可……魏刈竟对她珍重至此,甘愿一直等候?
良久,姬修忽而失笑,甚至忍不住拍手:“好好好!他也有今日!真是一物降一物!哈哈———”
笑声牵动伤口,疼得他一抽。
裴承衍哼笑:“你也别得意太早。别忘了,你还欠苏二小姐救命之恩!日后她若嫁入丞相府,你逢年过节可得多备份厚礼往丞相府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