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的广州就像一座闪闪发光的宝藏，吸引着无数个渴望改变命运的人前赴后继。
这里好像永远都不会冷清，永远都像一个热气腾腾的商业熔炉。
而对于兰舒这种小商贩来说，批发一条街的档口便是其中最耀眼的火苗。
档口沿着街道鳞次栉比，一家紧挨着一家，每个档口都被琳琅满目的货物堆得满满当当，招牌各式各样，令人目不暇接。
卖服装的将色彩斑斓的衣衫挂满衣架，牛仔裤、花衬衫、蝙蝠袖上衣，全是当下最时髦的款式。
卖小饰品的则把项链手链耳环在展示架上精心排列，塑料珠子、金属链条、彩色水钻在午后的阳光下闪烁着微光。
其中，最热闹火爆的当属卖皮具的档口。
老板甚至都不用吆喝揽客，门口就已经被来自全国各地的进货商贩们围得水泄不通。
兰舒的眼睛应接不暇，见人家生意好满是羡慕地感叹道：“天啊！这一天得赚多少钱啊！”
金美华勾着唇，神秘地说道：“我要是说这种档口一个月能赚五万块以上，你信不？”
“多少？”兰舒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再次望向那不过二十多平方的小店，“就这么个规模不大的小档口，能赚这么多？！”
“系啊。”下午阿俊放心不下，便陪着两人一同前来。
他操着一口不太流利的普通话，缓缓说道：“你不要看它唔起眼，就这种小档口才搵钱的啦，在广州，你看不出边个有钱，边个无钱的啦。”
金美华接着话茬继续说道：“一般档口到了下午人就少了，进货的大多集中在早上。你看其他档口的人没这么多，也就卖皮具的这几家，到下午还这么热闹。”
阿俊点点头，顺口提议道：“你们也可以卖包包嘅，饰品卖一半，包包卖一半啦，反正包包占据的地方也唔大。”
兰舒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目光带着询问看向金美华。
金美华自然是毫不犹豫地双手赞成，“阿俊说的对，反正咱现在开店了，有的是地方。”
说干就干，兰舒一把拉住金美华，风风火火地朝着女包档口奔去。
卖女包的几个档口同样是人满为患，卖货的小妹手脚麻利，操着一口带着广东口音的普通话，只顾着大声吆喝头都不抬一下。
兰舒向小妹问了几个问题，对方却总是答非所问，态度还十分冷淡，爱答不理的。
金美华凑近兰舒的耳边，轻声耳语道：“这边卖货的小妹都这样，一个个眼睛都长到头顶上去了，只有对那些拿货量大的老顾客才会给点好脸色，像咱们这种面生的她们才懒得搭理呢。”
兰舒有些讶异，“咱们可是来花钱买货的啊！”
“人家可不稀罕咱们这种小散客，那些大客户一拿货就是几万几万的，咱们在她们眼里都是小咖啦。”
听了金美华的解释，兰舒撇了撇嘴，也只能无奈地选择忽略档口小妹那并不周到的服务。
兰舒在档口看了一圈，忍不住伸手想去拿起包包查看材质。
小妹一边整理着货物一边猛地回头，朝着她大声吼道：“不许自己拿起来乱翻，想要看哪个款式，跟我说，我拿给你。”
兰舒微微皱起眉头，但还是乖乖地将手中的包放了下去。
金美华见怪不怪地切了一声，“我刚才喊了你好几声，你也没搭理我啊。”
“咁多人，我净系得两只耳仔，边个知系你叫嘅？”小妹故意用粤语没好气地回怼道。
站在门外的阿俊见状，朝着里面喊了一声：“靓女，大家都系老乡嚟嘅，帮下手啦，攞啲爆款出嚟啦。”
听到了阿俊操着一口地道粤语，档口小妹那不屑的目光再度扫过金美华和兰舒，尽管态度依旧不好，到底还是勉强分出些注意力给她们。
“这个版好做的啦，是我们的最火爆款式来的！”小妹边说边从地上顺手抄起一个黑色风琴包，随意地丢了过去。
兰舒瞧着她那敷衍的模样，甚至都怀疑对方到底看清扔过来的是啥没有。
金美华弯下腰从递上捡起包，轻轻拍了拍上面的灰，一脸不确定地看向兰舒：“你觉得这款好看吗？”
兰舒说不出昧良心的话，不好看，是真的不好看，而且空间还小装不了多少东西。
新塘县的人审美和广州是不一样的，对于县城的人来说更看重实用性。
况且她刚才明明听到小妹对另一个顾客说，另一款贝壳包是最火爆款式。
所以兰舒笃定，小妹口中的爆款和“你吃饭了没有”几乎是一样的意思，不过是随口一说。
见兰舒和金美华放下了包不太满意的样子，小妹又指着自己身上挎着的斜挎包推荐道：“那就我身上这一款的啦，这个也很好卖的！”
一听好卖，又见小妹自己都背着，金美华有点心动了。
兰舒看着那平平无奇的黑色布面的斜挎包，低声问道：“你真觉得那个包好看？”
“不好看。”金美华回答得干脆利落，“好像咱们县客车售票员背的，对了，像不像之前咱们车间主任背的那个，他还总往里面放茶叶杯，兜里还揣俩鸡蛋，一走道叮了咣了的，好像收废品的。”
兰舒忍不住低笑：“那我看你好像很心动的样子。”
“她不是说好卖吗？”
“她说的又不一定是真的。”
兰舒心里门清，小妹身上背着的很可能是存货最多的。
当然，小妹说的好卖也不一定是假的。
她天天背着，看这款包的人自然就多些，销售效果也好些，进货的人也就跟着多了。
可这“好卖”，受益的是档口，又不是她们这些小商家。
档口就是想赶紧把这些不好卖的存货推销出去，真进了货拿回去可就卖不动了，到时候都是积压货，坑的都是她们商家。
见她们俩这个也不要那个也不要，小妹顿时就不耐烦了，“那你们究竟要边个？只可以看，不可以自己用手摸！”
兰舒忍了忍，指着货架上最显眼、全场最好看的白色荔枝皮包包说：“我想要这款。”
小妹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眼珠子滴溜一转：“这款确实卖得很好，但是最好走的款是黄色的，你拿黄色咯。”
兰舒态度坚决：“我就要白色和黑色的。”
小妹皱起眉头：“你要多少？”
“白色五只，黑色五只。”
“一共就十只？”小妹脸色顿时垮了下来，“那没有，只有黄色。”
金美华有些动摇，拉着兰舒小声说：“要不就拿黄色的吧。”
兰舒摇头，“黄色肯定不好卖。”
她虽然不懂厂子出货的门道，可她懂人心。
这款包有白黑黄三种颜色，白色和黑色她都看到有货，小妹却一个劲儿推荐黄色，肯定是黄色的库存最多。
别人都不想要的，她肯定也不能要。
小妹没好气地问道：“黄色拿不拿咯？不拿就没有其他的了。”
兰舒也来了脾气，“不要，什么都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