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晨端坐莲花宝座，眼帘低垂，如老僧入定。
他听着，听着那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梵文唱诵。
古老，冗长，带着独特的韵律，试图撬动一丝天地间的能量，更像是在拨动信徒们脆弱的心弦。
“这就是传说中的，神的语言……”
陆晨嘴角似有若无地牵动了一下。
这些口口相传的“真言”，传说历经数千年，因为传承模式采用了最原始的区块链模式进行校对，十大僧团各自传承，还可以互相验证，保证数千年不走样。
太慢了！只听的实在是太慢了。
念头一动。
铺满整个南亚次大陆的神识，悄然改变了性质。
不再是单纯的“听”，而是……“看”。
如同阳光穿透薄雾，无形的感知力瞬间聚焦。
目标——所有承载着梵文信息的载体！
无论是刻在贝叶上的经文，藏于古老寺庙深处的卷轴，绘在壁画上的符文，还是被婆罗门家族世代珍藏的孤本……
只要它存在，只要它以梵文写就，便无所遁形。
嗡！
陆晨的意识仿佛被投入了一个浩瀚无边的图书馆。
不，是图书馆的海洋！
整个南亚次大陆，在这一刻，仿佛变成了一本摊开的，厚重到难以想象的巨书。
无数的文字、符号、图像，化作亿万道信息洪流，朝着陆晨的神识之海汹涌而来！
首先涌入的，是那四部最古老的吠陀。
《梨俱吠陀》！
一万多首赞歌，古朴、雄浑，充满了对自然力量的敬畏与想象。
太阳、黎明、风暴、火焰……
神只的威能与恩赐，在原始的音节中跳跃。
陆晨仿佛听到了远古先民在篝火旁的吟唱，简单，却充满了生命力。
《娑摩吠陀》！
祭祀的旋律，苏摩酒的迷醉。
音调的起伏变化，似乎在构建某种沟通神只的桥梁。
陆晨“看”到了繁复的仪式，祭司们一丝不苟的动作，以及隐藏在旋律背后的，对力量的渴望。
《夜柔吠陀》！
散文体的祭祀手册，充满了各种具体的操作规程。
献祭的种类、祭品的选择、仪轨的步骤……琐碎，严谨，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神圣感。
陆晨甚至能“闻”到祭坛上燃烧的油脂和香料的气味。
《阿达婆吠陀》！
咒语、巫术、祈福、禳灾……包罗万象，深入到了古印度人生活的方方面面。
有祈求财富健康的，有诅咒敌人灾祸的，有关于草药医术的，甚至还有……闺房秘术？
陆晨的神识扫过，如同翻阅一本光怪陆离的民间百科全书。
“嚯！”
陆晨心中微微一动。
仅仅是四部吠陀，其信息量之庞大，已经超出了他的初步预料。
但这，仅仅是个开始！
紧随其后的，是附属于吠陀的“梵书”、“森林书”和“奥义书”。
“梵书”，是对吠陀祭祀仪轨的详尽解释和神学阐发，繁琐的细节中，透露出婆罗门试图垄断神权解释的野心。
“森林书”，带着隐修者远离尘嚣的思辨，探讨祭祀的象征意义和哲学内涵，文字间弥漫着林间的静谧与神秘。
“奥义书”！超过二百部！
这是印度古老智慧的精华所在！
“梵我一如”、“轮回业报”、“解脱之道”……深邃的哲学思辨，如同璀璨的星辰，在陆晨的意识中次第亮起。
他“看”到了古老的哲人们在恒河畔、在雪山下，苦苦追寻宇宙与人生的终极奥秘。
其思辨之精妙，逻辑之严谨，即便是以陆晨的眼光来看，也不乏可取之处。
信息洪流，一波接一波，毫不停歇。
两大史诗巨着，如同两条奔腾的江河，汇入神识之海。
《摩诃婆罗多》！
般度与俱卢两大家族的惨烈战争，英雄辈出，权谋交织，神魔参与。
规模之宏大，情节之曲折，人物之众多，令人叹为观止。
陆晨仿佛亲临俱卢之野，感受那金戈铁马、血流漂杵的惨烈。
其中，那篇嵌入史诗的《薄伽梵歌》，更是闪耀着独特的光芒。
克里希那对阿周那的教诲，关于“法”、“业”、“奉爱”的阐述，直指人心，蕴含着深刻的哲理。
《罗摩衍那》！
罗摩王子的传奇经历，他与妻子悉多的爱情，与神猴哈奴曼的友谊，以及征讨魔王罗波那的冒险。
浪漫、曲折，充满了理想主义的光辉。
陆晨“看”到了那座连接大陆与楞伽岛的石桥，感受到了罗摩为正义而战的决心。
史诗之后，是“往世书”。
十八部大往世书，十八部小往世书！
梵天、毗湿奴、湿婆三大主神，以及无数次级神只的神话传说、宇宙演化、王朝谱系、圣地巡礼……
光怪陆离，包罗万象，既有创世灭世的宏大叙事，也有神只之间鸡毛蒜皮的风流韵事。
陆晨的神识掠过，如同观看了一场场持续了亿万年的神界真人秀，信息庞杂，真假难辨，却也生动有趣。
接着，是规范社会秩序的“法论”经典。
《摩奴法论》！
四大种姓的划分，不同阶层的权利与义务，婚姻、继承、刑罚……森严的等级制度，严苛的行为规范，如同无形的枷锁，将整个社会牢牢束缚。
陆晨“看”到了文字背后，那维护统治、固化阶层的冰冷意图。
还有更深奥、更隐秘的典籍。
各种“坦特罗”，尤其是性力派的修行法门，图文并茂，描述着通过瑜伽和特定仪式，激发身体与精神潜能的途径。
其理论大胆，方法诡异，让陆晨也不禁多“看”了几眼。
《阿笈摩》，如同神庙建筑和神像铸造的工程手册，详细记载了尺寸、材料、方位、仪轨，将宗教信仰与工艺技术紧密结合。
《医典》，阿育吠陀的智慧结晶，草药、矿物、按摩、食疗……一套独特的生命健康理论体系，蕴含着古人对身体运行规律的观察与理解。
《舞论》，关于戏剧、舞蹈、音乐的理论着作，手势、眼神、步法、唱腔……皆有法度，将艺术表演提升到了宗教仪式般的高度。
……
从哲学到神话，从法律到艺术，从医学到巫术……
梵文承载的知识，如同一个浩瀚的宇宙，包罗万象，深不见底。
寻常学者，穷其一生，也只能窥其一隅。
即便是过目不忘的天才，想要将这些典籍通读一遍，也需要数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光阴。
但陆晨不是寻常学者。
他的神识，可以同时“阅读”亿万文字。
更何况……万倍增幅。
嗡——！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按下了加速键。
涌入神识之海的信息洪流，骤然加速了万倍！
文字、符号、图像，不再是缓缓流淌的溪流，而是变成了奔腾咆哮的宇宙风暴！
《梨俱吠陀》的赞歌在刹那间唱完。
《奥义书》的哲思在一念间明了。
《摩诃婆罗多》的战争在弹指间结束。
《罗摩衍那》的历险在呼吸间完成。
十八部《往世书》的神话如流光掠影。
《摩奴法论》的条文似电光石火。
坦特罗的秘法、阿笈摩的规制、医典的方剂、舞论的法度……
所有梵文典籍，无论藏于何处，无论内容多么庞杂，此刻都在以一种超越时空的速度，被陆晨的神识扫描、解析、吸收！
他的意识，仿佛化作了一个无底的黑洞，疯狂地吞噬着整个南亚次大陆数千年积累下来的梵文智慧。
那烂陀寺上空，风云微动，似乎有无形的能量在汇聚。
天照和月读依旧静立，只是她们绝美的脸庞上，似乎也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她们能感觉到，陆晨身上那股渊渟岳峙的气息，正在发生着某种微妙而深刻的变化。
一呼。
古老的吠陀在意识中沉淀。
一吸。
深邃的奥义已了然于胸。
再呼。
宏大的史诗战争落幕。
再吸。
缠绵的爱情传说终结。
……
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
又仿佛，只过去了短短一瞬。
十息。
不多不少，整整十次呼吸。
那汹涌澎湃、仿佛永无止境的信息洪流，骤然平息。
整个南亚次大陆所有能被神识捕捉到的梵文典籍，从最古老的吠陀，到最新的注疏，已经尽数被陆晨“阅读”完毕，烙印在了他的意识深处。
那烂陀寺，莲花宝座之上。
陆晨依旧保持着之前的姿势，仿佛从未动过。
只是，那低垂的眼帘，微微颤动了一下。
随即，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眼眸深处，没有惊涛骇浪，只有一片如同古井般的平静。
但若仔细看去，似乎能在那平静的深处，看到亿万星辰生灭，无数智慧流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