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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终了,我浑身的力气仿佛被尽数抽空,两腿软绵绵地转过身来,瞧见崔莹莹正盘腿窝在沙发里,睡眼惺忪地看着我。

我略带歉意,赶忙开口:“真不好意思,把你给吵醒了。”

她打了个哈欠,嘟囔道:“你这一阵鬼哭狼嚎的,我想不醒都难。哥,你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嘛!心里头想人家都快想疯了,可人家电话打过来,你又冷言冷语的,到底图啥呀?”

我神色一窘,没好气地回她:“你都听见了?你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懂什么呢。”

崔莹莹不服气地撇了撇嘴,反驳道:“哥,我看你和这位沈姑娘,也未必就真得爱得死去活来,说不定就是因为有千山万水不可逾越的阻碍,才会觉得心有不甘罢了。”

这话如同一把锋利的匕首,直直戳中我的心里,让我一时语塞,竟不知该如何反驳,只能默默陷入沉思。

她见我不吭声,便来了兴致,接着说道:“你瞧,当年陆游和唐婉,多般配的一对儿,硬生生被陆游他娘给拆散了。可在没分开之前,也没见他俩有多恩爱。反倒是分开后,那两首《钗头凤》,一个写‘错、错、错’,一个写‘难、难、难’,流传千古。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词句可辨之处是血泪,模糊处是千年叹息’,多让人感慨。”

我不耐烦地摆摆手,打断她:“崔莹莹,你可别在这瞎联系了,我这点破事,哪能跟陆游相提并论。行了,看你也困得不行了,赶紧开车回去吧。车放你那儿,我明天再去取。”

崔莹莹却来了精神,拿起水杯猛灌一口雪碧,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她站起身,挨到我身旁,兴致勃勃地提议:“哥,我现在一点都不困了,要不陪你摇一会儿吧?你出一身汗,把心里的不痛快都发泄出来,心情自然就好了。”

我不置可否的一笑,应道:“行啊,只要你不困,我就舍命陪你这‘疯丫头’闹腾一回。”

崔莹莹一听,眼睛放光,像只欢快的小鹿,蹦蹦跳跳地跑去换音乐。很快,高耀太那节奏强烈的《花火》在屋内炸开,鼓点仿若重锤,一下下敲在我的耳膜上,又传导到我压抑的神经上。这极具感染力的旋律一响起,我的身体便不受控制,下意识地跟着节奏摆动起来。

崔莹莹转身,几步走到桌前,一把抓起一瓶矿泉水,另一只手则从一个锡箔小包里,拈出一粒粉红色的药片。药片上,清晰压刻着大写的 “cK” 字样。她凑到我跟前,作势就要把药片往我嘴里塞。

我心头一紧,本能地扭过头,满脸戒备,质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崔莹莹腰肢轻扭,脸上兴奋得泛起红晕,在我耳边扯着嗓子喊:“哥,就是提神糖,给你提提精神,放心吃吧!” 说罢,她自己先仰头吞了一片。

见她这般,我稍作犹豫,还是就着矿泉水,将那药粒咽了下去。

紧接着,在震颤的地板与炫目的灯光交织下,我和崔莹莹投身舞池,彻底抛开一切,肆意地摇摆起来,尽情释放着内心的压抑与躁动 。

很快,心跳如鼓,砰砰砰地撞击着胸腔,似要冲破束缚。

周遭的音乐愈发震耳欲聋,每一个音符都仿若实体,重重砸在神经末梢;光线也变得刺目且迷离,一道道光影在视野中肆意穿梭、交错。时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肆意摆弄,不再是平稳流淌,而是一停一顿,毫无规律可言。

我眼神迷离,望向在舞池中疯狂舞动的崔莹莹,她的身影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每一个动作都裹挟着致命的吸引力,如汹涌浪潮般,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我的感官,彻底点燃了我心底潜藏的亢奋,让我周身的血液都开始沸腾翻涌。

崔莹莹似有所感,察觉到我炽热的目光,原本灵动跳跃的舞步渐渐放缓,腰肢款摆,缓缓朝我这边摇曳而来。靠近后,她故意用扭动的翘臀一次次轻轻触碰我,那若有若无的撩拨,瞬间冲破了我理智的最后防线。

刹那间,我再也把持不住,像是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驱使,猛地伸出双手,将她紧紧搂入怀中。紧接着,我的双唇不由分说地压了下去,疯狂且急切地吻住了她……

不知何时,一阵难以忍受的干渴将我从混沌中唤醒。只觉喉咙干涩得要冒烟,每吞咽一下都带着刺痛,浑身肌肉仿若被重锤反复捶打过,酸痛不已,一种深入骨髓、难以言喻的空虚感,如汹涌潮水般,铺天盖地地向我席卷而来。

我下意识地摸索,一把抓起茶几上一只还剩半瓶水的矿泉水瓶,仰起头,“咕咚咕咚”地大口吞咽,眨眼间,瓶中的水便被我喝了个一干二净。

待我缓过神,定睛环顾四周,只见整个包房一片狼藉,衣物随意散落一地,空酒瓶横七竖八躺着。

那闪烁的霓虹灯还在不知疲倦地疯狂摇晃,光影交错,更添几分迷乱。

而崔莹莹,正衣衫不整地蜷缩在沙发上沉沉地睡着,发丝凌乱,满脸倦容。

我双手抱住头颅,试图从混乱的思绪中理出一丝头绪,极力回想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很快,那些支离破碎的记忆片段,如同拼图碎片般,在脑海中艰难拼凑起来,一幅幅画面逐渐清晰。刹那间,懊恼、自责、颓丧等情绪,如决堤的洪水,一股脑涌上心头,让我几近窒息。

我下意识地抬腕看了看手表,指针指向凌晨五点多,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望着那表盘,一种深深的悲伤如潮水般将我淹没,难以抑制。我缓缓伸出手,解开表带,将那块承载着往昔无数回忆的手表摘了下来,动作轻柔得仿若捧着易碎的珍宝,小心翼翼地放进口袋里。

我心里清楚,从这一刻起,我和沈梦昭之间,那最后的一丝牵连也已彻底斩断。她曾留在我生命中的气息、那些珍贵的物品,都将成为过往,再无可能陪伴在我身旁 。

多年之后,当复盘我如自由落体般急速沉沦的缘由时,唐晓梅直言不讳:“你骨子里的懦弱、遇事只考虑自己的自私,还有自甘堕落的做派,是把你推向弯路的罪魁祸首。在这段过往里,沈梦昭没做错任何事。”

我苦笑着摇头,轻声回应:“我打从一开始,就没怪过她,也没那个资格去责怪。说到底,是我自己在面对感情时,怯懦退缩,当了临阵脱逃的逃兵。也正是因为这段感情,我再度深陷荒唐的泥沼,无法自拔。”

或许就在那时,我才彻彻底底领悟到,在感情的世界里,我就像一把双刃剑,不仅会亲手刺伤自己,更会给深爱的对方带去难以磨灭的伤害。有了这般认知,我便暗自下定决心,往后既不打算,也再没勇气去全身心投入一段感情了。

2010年,一封装帧精美的喜柬悄然出现在我的办公桌上。

喜柬之上,娟秀的楷体工整写道:“谨定于公历二零一零年四月十日(星期日),农历庚寅年二月廿六,举行结婚典礼,敬备喜筵。恭请关宏军先生,阖第光临。新郎冯磊、新娘沈梦昭敬邀。”下方还详细标注了喜宴的地址与时间。

我轻轻拿起这份承载着她幸福的请柬,手指缓缓摩挲着纸张的纹理,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怅然若失的情绪弥漫开来,久久不散 。

自从在KtV与崔莹莹有了那荒唐的一夜后,我的生活便彻底脱轨,陷入放浪形骸的泥沼。

白日里,我依旧西装革履,端坐在办公室中,佯装成一副正人君子模样,对着文件装模作样地忙碌;夜幕一降临,我便像换了个人,与崔莹莹穿梭于酒吧、歌厅之间,专挑刺激疯狂的玩法,家庭的责任、工作的压力,统统被我抛至九霄云外,只图当下一时的欢愉。

可纸终究包不住火,我这荒唐放荡的行径,很快就被嗅觉敏锐的林蕈察觉出了端倪。

一次,她像是有备而来,在酒店里精准地将我和崔莹莹堵了个正着。刹那间,她仿若失去理智的猛兽,情绪瞬间失控,发疯似的冲上来,抬手就狠狠抽我的耳光,每一下都带着无尽的愤怒与失望。紧接着,她又猛地扯住崔莹莹的头发,将她一路拖拽着往外走,崔莹莹疼得尖叫连连,却无力挣脱。

经此一闹,崔莹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而彼时的我,满心麻木,对她的去向丝毫提不起兴趣去探寻。在我那时扭曲的认知里,女人不过是排遣寂寞、宣泄欲望的工具,至于具体是谁,已然无关紧要,重要的不过是那片刻的放纵与欢愉罢了 。

我的放荡不羁犹如一颗毒瘤,在生活中肆意扩散,逐渐侵蚀着我与身边人的关系,最终落得个众叛亲离的下场。林蕈对我失望透顶,眼中曾经的温情全然消散,只剩下冷漠与疏离,日常交流愈发稀少,见面时也只是匆匆而过,形同陌路;刘芸往日与我亲近热络,如今却对我避之不及,我们之间的联系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再无交集。

而最让我痛心的,是张芳芳生怕我把宁宇带坏,毅然决然的把他带走。而父亲和母亲则带着曦曦回到了乡下,曾经那个温馨的家,如今只剩下我形单影只。

2009 年 5 月,县委、县政府位于新城区的办公大楼奠基仪式结束后,王雁书并未径直返回县里,而是马不停蹄地来到了临近的开发区管委会,走进了我的办公室。

她一踏入房间,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啪” 的一声,将公文包重重地摔在茶几上,随后一言不发,径直坐到了沙发上,那架势,仿佛是专门来向我兴师问罪的。

我赶忙满脸堆笑,在她身旁坐下,说道:“姐,这场奠基仪式您忙前忙后的,肯定累坏了,怎么还有精力跑到我这寒酸的办公室来呀?”

她冷冷地回应道:“关宏军,现在是工作时间,请不要用这些姐呀、弟呀的称呼,叫同志不行吗?”

我无奈地笑了笑,应道:“好,王雁书同志,您要是有什么不痛快,就直接说吧,我脸皮厚,经得住。”

她目光犀利地盯着我,质问道:“你也知道自己脸皮厚。我问你,眼瞅着今年都过去大半年了,你们开发区怎么连一个拿得出手的大项目都没有?你到底把心思花在了哪儿?”

我解释道:“这不是受金融危机冲击的余波影响嘛,现在很多企业能稳住基本盘就谢天谢地了,哪还有心思在这个时候扩大投资啊。”

她毫不留情地反驳:“就算存在你说的这种情况,那你就不能在现有的存量企业里琢磨出点新花样来?你脑子一向灵活,不是想不出办法,而是根本就没往这方面用心。”

我说:“领导,您这么说可太让我委屈了。不关心爱护下属也就罢了,怎么还质疑我工作不用心呢?” 脸上满是无奈与委屈,眼神中还带着一丝不甘。

她脸色瞬间变得阴沉,目光紧紧锁住我,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能和一般下属一样吗?自从你踏入体制,在我手下工作的时间最长。这些年,我可是看着你一步步成长进步的。可最近这半年,你都在做什么?天天和一群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行为荒唐至极。你再这样下去,这辈子就彻底毁了!”

我皱了皱眉头,心中有些不悦,反驳道:“我怎么不尽心尽力了?要是每个人都能像我这样,那工作早就出色完成了。再说,我的私生活,似乎也轮不到领导您来插手吧?”

她猛地一拍桌子,“啪” 的一声,桌上的杯子都跟着颤了颤,大声说道:“生活纪律难道不是党纪的刚性约束?这一点你身为一名党员应该比谁都清楚!”

说完,她深吸一口气,缓和了一下语气,语重心长地劝道:“宏军呀,你醒醒吧!你这个年纪,正是干一番大事业的黄金时期,要是白白浪费了,将来肯定会后悔一辈子。”

我心里明白,她的每一句话都是为我好,反驳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于是,我调整了一下情绪,说道:“姐,您就别绕圈子了。您今天特意跑这一趟,肯定有重要的事要说。”

她下意识地瞥了一眼紧闭的房门,确认毫无缝隙后,身子微微前倾,压低声音,轻声对我说:“宏军,姐我要挪窝了。”

我一听,眉毛瞬间挑起,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追问道:“要去哪里高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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