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李承乾断断续续、夹杂着激动与恐惧的讲述。
程宇看着眼前这位面色苍白、狼狈不堪，却依旧强撑着皇家仪态的青年，心中对他的观感悄然发生了变化。
史书上的李承乾，多是叛逆、偏执、嫉妒的形象。
但此刻，这个不惜冒着触怒雷霆之威的父皇、赌上自己储君之位的风险，也要将病危母亲带出皇宫求一线生机的青年，其行为背后那份沉甸甸的孝心，却是不容置疑的。
他或许有千般不是，但至少在这一刻，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孝子。
这份魄力，这份决绝，并非寻常人所能有。
程宇心中微动，对李承乾多了几分认可。
“你冒了这么大的风险出来，能有多少时间？”
程宇问道，他需要确认自己这边能有多少操作空间。
李承乾脸上闪过一丝慌张，随即苦涩道：“我不知还能支撑多久，我们必须尽快！”
程宇点了点头，随后从李承乾口中又问出了停留时间——八个小时。
足够了。
程宇收回目光，看向虚弱地倚靠在椅子上，好奇而警惕地打量着四周的长孙皇后，又看了看焦急万分的李承乾。
他不再犹豫，走到一旁，在李承乾和长孙皇后惊异的注视下，掏出了手机。
手指在屏幕上快速点了几下，将电话拨了出去。
电话几乎是立刻就被接通了。
“郭主任吗？我是程宇。”程宇的声音平静无波。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沉稳的中年男声，带着一丝职业性的严谨：“程先生，你好。”
“病人到了，情况比较紧急，麻烦你和你徒弟现在立刻到前三关庄食仙居来一趟。”程宇言简意赅，直接说明了情况。
“……好，我们马上出发。”
电话那头的郭青之短暂地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消化这个信息，但很快便干脆地答应下来。
挂断电话，程宇将手机收起，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寻常小事。
……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徽州市三甲医院，呼吸科主任办公室内。
郭青之放下手机，眉头微微皱起，但眼神却异常明亮。
他看了一眼桌上的日历，十天前那个奇怪的电话，以及随后那笔直接打入医院慈善账户的巨额捐款，再次浮现脑海。
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拿起办公桌上的内线电话，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婷婷，收拾一下，准备出诊，立刻到我办公室来。”
“啊？师父，去哪儿啊？什么病人这么急？”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充满了年轻的活力和一丝好奇。
“一个村子，前三关庄，一个……特殊的病人。”郭青之的声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意味，“别多问了，快点。”
挂了电话，郭青之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车水马龙。
时间仿佛倒回十天前。
那天下午，他刚结束一台复杂的手术，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办公室，就接到了那个陌生的电话。
电话里的年轻人声音平淡，却提出一个极其古怪的要求——包下他未来半个月的所有工作时间，期间不能安排任何其他工作，只需待命，等待一个“特殊病人”的到来，并且要对他完全保密。
郭青之当时的第一反应是荒谬，甚至有些恼火。
行医数十年，他还从未遇到过如此“谱大”的要求。
这是把他当成什么了？
私人医生吗？
而且还是这种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方式。
他行医救人，凭的是医术和医德，不是金钱可以随意买断的商品。
他当时几乎是想立刻挂断电话，并斥责对方的无礼。
但就在他准备发作的时候，院长助理一个电话打了进来，语气激动地告诉他，医院刚刚收到了一笔高达五百万的匿名捐款，指定用于呼吸科的重症患者救助和研究。
而捐款人留下的唯一信息，就是一个姓“程”的年轻人。
郭青之拿着听筒，沉默了。
五百万，对于一个科室而言，意味着能救助更多贫困的重症患者，能添置更先进的设备，能支持更有价值的研究。
这笔钱的分量太重了。
他看人真准！
他再次拿起手机，回拨了那个号码。
“程先生，你的要求我原则上可以答应。但我有我的职业准则，我只收取我应得的劳动报酬，按照我的实际薪资和出诊标准来支付即可。至于那笔捐款，我代表科室和患者感谢你，但这与我的诊疗服务是两码事。”
电话那头的程宇似乎轻笑了一声：“可以，就按郭主任说的办。”
……
思绪拉回现实。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一个穿着白大褂，扎着马尾辫，脸上带着些许婴儿肥，眼睛却很明亮的年轻女医生走了进来，正是郭青之的得意门生，安婷婷。
“师父，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前三关庄？那不是郊区一个挺偏僻的村子吗？什么病人需要我们跑到那里去？”
安婷婷一边快速地将听诊器等常用物品装进出诊包，一边好奇地问道。
她跟着师父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神秘的出诊安排。
“还记得我跟你提过的，那个捐了五百万，还提前预定了我们半个月时间的程先生吗？”郭青之拿起自己的外套。
安婷婷眼睛一亮：“记得！就是他找的病人？”
“对。”郭青之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这个病人，恐怕很不一般。带上你，就是让你去学习的，这样的机会可不多见。”
安婷婷的好奇心彻底被点燃了，心中充满了期待。
师徒二人不再多言，快步离开了办公室，驱车赶往前三关庄。
“师父，这地方也太偏了吧？连导航都找不到具体位置。”安婷婷皱着眉头，手指不断放大缩小屏幕。
郭青之专注地盯着前方的道路，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作为徽州市三甲医院的呼吸科主任，他平日里的出诊范围很少会超出市区范围，更别说这种连导航都难以精确定位的偏远乡村。
车行至一个岔路口，郭青之放慢车速，看到路边站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正拄着拐杖往村里走。
他降下车窗，礼貌地询问：“大爷，请问前三关庄怎么走？”
老人转过头，眯起眼睛打量了一下这辆陌生的小轿车，慢吞吞地抬起手指向右边的小路：“往那边走，过了小桥，再往前大约三里地就到了。”
“谢谢。”郭青之点头致谢，调转方向盘驶入右侧的小路。
这条路比刚才的乡道更窄，路面凹凸不平，车子行驶时颠簸得厉害。
安婷婷紧紧抓住车门把手，忍不住抱怨：“师父，咱们究竟是去看什么样的病人啊？值得大费周章跑到这种地方来。”
“那个程先生说是个很重要的病人，具体情况他没透露。”郭青之的表情变得严肃，“这次出诊很特殊，到了那边，你记住两点：一是认真观察，二是不要多嘴。”
安婷婷撇了撇嘴：“遵命，师父大人。”
车子颠簸着又行驶了约二十分钟，终于看到前方出现了几盏稀疏的路灯，照亮了一片低矮的房屋。
郭青之放慢车速，眼睛扫视着两旁的建筑，寻找着名为“食仙居”的地方。
“师父，你说这个'食仙居'是什么地方？听起来像个饭馆啊。”安婷婷好奇地问道。
“不清楚。”郭青之摇摇头，“可能是个私人住宅吧。”
“食仙居……”安婷婷咀嚼着这个名字，突然笑出声来，“听着怪怪的，'食'加'仙'，不会是什么神婆开的养生馆吧？我们这么专业的医生，该不会是被什么江湖骗子请去给人背书的吧？”
“婷婷！”郭青之严厉地瞥了她一眼，“别胡说八道。程先生不像是那种人，而且他捐的那笔钱不是小数目。”
安婷婷吐了吐舌头：“我就随口一说嘛。”
郭青之没再搭理她，将车停在路边，对一个路过的中年妇女询问：“请问，食仙居在哪里？”
中年妇女愣了一下：“食仙居？”她转身指向不远处一条小路，“沿着那条路走到头，有一座独门独院的小院子，门口挂着'食仙居'的牌匾，应该就是那里。”
郭青之道谢后，重新发动车子，沿着指引的方向驶去。
“到了地方，记住我说的话，不管看到什么，都别大惊小怪，更不要冒失发问。”
郭青之最后叮嘱道，“这位程先生很不一般，病人可能也很特殊。”
安婷婷正色道：“知道了，师父。我保证不给您丢脸。”
车子拐过一个弯，前方出现了一座古色古香的院落，大门口果然挂着一块木质匾额，上书“食仙居”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
在阳光的照耀下，这三个字隐隐泛着一种奇特的光泽，仿佛有生命一般。
郭青之和安婷婷下了车，提着医药箱，站在食仙居门前。
郭青之深吸一口气，抬手敲响了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