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戈辉答记者问的时候,库伦骑兵旅已经全体拔刀,雪亮的刀光在风雪中交相辉映,映出一片刀光森林。
对面的日军骑兵旅团,也全体拔刀,跨下的日本马已经感受到了战争气氛,马蹄不自觉地刨着冰雪覆盖的地面,随时准备发起最强的冲击。
其实,库伦骑兵旅和赤峰骑兵旅的主要任务就是后方外围的巡逻、警戒,防止敌人小规模的渗透,提前预警敌人大规模的偷袭。红楼不允许他们参加大规模的战斗,因为在热兵器时代,骑兵已经不占优势了,特别是机枪的大规模使用,骑兵冲锋根本就和送死没区别。
但是在战争期间,总是有更多的偶然和意外发生,日本满洲军第二军骑兵第一旅团,走了一个巨大的c形,绕到禁卫军的后方,很尴尬的与库伦骑兵旅,狭路相逢。
日军为了打破与禁卫军的僵持,充分发挥人多优势,在不减少进攻人数,不降低进攻强度的前提下,分兵绕道,妄图偷袭禁卫军后方。拿日本满洲军大山岩总司令的话说,我人多,我怕谁,我可以有更多的战术选择,比如绕道禁卫军后方,偷袭。
于是,日本满洲军第二军司令官奥保巩大将,亲自操刀,耗时三分钟制定了偷袭计划。因为大山岩总司令告诉他,我们耗不起,时间不在我。桂太郎内阁总辞职后,西园寺内阁直接掐断满洲军的军需供应,军人工资也停止发放,因为政府没钱了,税收也几近枯竭,英美两国也不约而同的停止了贷款。所以满洲军必须用最短的时间打破僵局,击溃眼前的支那军,拿到俄国人藏在奏天的黄金,这样才能满盘皆活,否则就是死棋。不需要支那军打败我们,时间就会让我们死无葬处。
骑兵第一旅团,借着漫天风雪,视线不良,为了尽可能的绕开禁卫军的侦察,刻意走出了一个巨大的c形,本以为多绕了很远的路,肯定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禁卫军的后方,然后给禁卫军致命一击,结果还是被提前发现了,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怎么可能不被发现?禁卫军也不是第一次上战场,朝阳陆军讲武堂,在讲评历史战役的时候,“偷袭”总是绕不开的话题。如此大规模的骑兵移动,要想做到绝对隐蔽,简直是天方夜谭,根本不可能,特别是在一目数里的东北大平原上,大规模的兵力调动,就像落在和尚头顶的苍蝇——一目了然,很快就被库伦骑兵旅发现了。
当库伦骑兵旅发现日军骑兵旅团的时候,全体兴奋了。旅长乌日更达赖更是暴叫了一声“伊赫赛音(很好)!”,骑兵VS骑兵,红楼应该不会有意见。乌日更达赖挤成一条细线的眼睛终于睁大了,真的是眉开眼笑,没想到在远离战场的后方,还能捞着一场骑兵对决,天赐良机啊!所有人都战意高涨,热血沸腾!
包一航作为库伦骑兵旅的政委,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热血沸腾,脑子里只想着挥刀砍人。骑兵对战,排兵布阵,不是他的强项,合理配置Nd-02-E轻机枪、FA-64迫击炮,以及最新装备的Nd-84重机枪,布置迫击炮阵地和机枪阻击阵地,才是他的主要任务。还有重机枪突击马车,也是由他亲自指挥调动,就是把Nd-84重机枪固定在钢筋加固后的平板马车上,可以在马车移动中射击。不论是在进攻,还是在撤退,都是最好的火力压制利器。
日军骑兵第一旅团,秋山好古旅团长放下望远镜,他也没想到会直接撞上支那骑兵,失去了突然性,偷袭变强攻,只能强行突破了。
他扭头看了一眼桝嘉一和根本行都,声音平淡地说道:“桝君、根本君,搞定前面的支那骑兵。”
桝嘉一和根本行都对视了一眼,桝嘉一直接抢答:“让我来,桝联队的马刀,早已饥渴难耐了,它们渴望痛饮支那人的鲜血,重复前辈们在旅顺(屠杀手无寸铁的平民)的荣光。”
“全听旅团长阁下安排。”根本行都一向说话不多,所以只是说了一句。
“你们听好了,我没有安排,因为我们没有时间,我们要在最短的时间击溃前面的支那骑兵,然后捣毁支那军的后方辎重,我们就赢了,奉天将属于我们。”秋山好古沉声道。
“嗨依(明白)”桝嘉一和根本行都齐声回答。
“那我就等着看两位联队长的表演了。”秋山好古的声音不大:“我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最短的时间。”
“嗨依”两位联队长突然间压力山大,作为百战老兵的他们,也实在不明白,压力到底来自哪里。
“嗨依”两人再次齐声回应。他们知道,接下来没有先后次序,只有进攻,用最短的时间,砍光敌人的脑袋。
他们这次的偷袭行动,为了加快行军速度,并没有带上炮兵联队,所以,以往的炮兵压阵就不存在了,只能依靠骑兵自己一刀接一刀解决战斗,但他们相信,他们能赢。因为在黑沟台会战的时候,他们曾以8000骑兵,打败了近人的哥萨克骑兵,让11万俄军三天寸步难行。那可是四百年来未逢敌手的哥萨克骑兵,露西亚(日本人称俄国为露西亚国)的超大国土,都是哥萨克骑兵冲出来的,而眼前的支那骑兵,只有屈屈几千人,比哥萨克骑兵差远了,他们相信只要一个冲刺就能放倒所有支那骑兵。
“没时间犹豫了”秋山好古说话间,缓缓地拔出中将指挥刀,用力斩向前方,大喝道:“依ke——(ke读成kie,意思是进攻)”。
“依ke——”桝嘉一联队长也向前劈出军刀,同时大喊。
“依ke——”跟本行都联队长同样向前劈出军刀,同时大喊。
两个满编骑兵联队,呼喊着“板栽,板栽——(万岁)”,同时冲向对面的支那骑兵。
“阿勒接——(杀——)”乌日更达赖咬牙切齿地喊出一句蒙古语,然后俯身催马,向前猛冲,却被包一航第一时间拉住了缰绳,咬牙切齿的威胁道:“你是旅长,你敢再往前冲,我第一时间发电红楼,撤你的旅长。”
乌日更达赖的身体向前挣了又挣,面容扭曲着,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包一航,最后无奈地放弃了。
“你已经是旅长了,不用事事争先,应该给下面的人多留一些机会,他们也渴望战功,他们的战功,也是你的荣耀啊!”包一航见乌日更达赖不再挣扎,连忙宽慰道。
乌日更达赖的眼睛,再次挤成了一条细线,他也理解包一航的话,也知道作为旅长,更应该做什么。
八个营的骑兵,没人呼喊,只有死一般沉默,压低身体,尽可能的减小气流的冲击,像离弦之箭,又像滚滚雪崩,势不可挡地撞向对面的日军骑兵。
风雪,在这一时刻突然停息了,时间,仿佛也在这一刻静止了。
马蹄,刨在雪地上的轰鸣声,更像是刨在每个人的心口,感觉冰冻的大地都像是在颤抖。
只有两公里多,不到三公里的距离,双方高速奔驰的骏马,开始了最激烈的碰撞。
在日俄战场上,经过几次加强后的日军骑兵联队,人数超过两千,两个骑兵联队,总人数超过4500人。他们与哥萨克骑兵在辽阳,在沙河,在黑沟台,几十场冲撞,血腥厮杀,是不是能活下来,更多的取决于能否比对手先出第二刀或第三刀,他们越打越强,马刀技艺也在血与火的淬炼中不断升华,马背上的杀戮几乎已经成为他们的生存本能。他们暂时忘掉了一切,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砍光眼前的所有支那人。
草原人是天生的马背战士,是天生的战斗民族。从娘胎里生下来,就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对战斗的热望是骨子里自带的,是镌刻在蒙古人基因里的,战斗是其本能。在马背上玩刀子,是被阿爸第一次扶上马背就开始了,从那一刻起,战斗无处不在,有时是无边的暴风雪,有时是饥饿的草原狼,有时是横尸遍野的千里黄灾,最危险的是部落纷争,随时都会拔刀团战,血溅五步。残酷的斗争中练就了他们过人的胆识,强健的武力,每一次手起刀落的简单动作,都经历了漫长岁月的打磨,在无数场短兵相接的战斗中实践、升华,返璞归真,并不华丽,却绝对实用。在他们身上,依然能看到昔日成吉思汗时代的铁骑荣光。
这是真正的热兵器时代的冷兵器战争。
马刀飞舞,寒光闪烁,残肢断臂,人头滚落,血光冲天。不断的有人落马,然后被钉着铁掌的马蹄踩成肉泥,洁白的雪地染成了红色。
双方只做一个动作,不停的向前冲,不停的挥刀,只要人还骑在马背上,就要不断向前,向前,再向前,挥刀,挥刀,再挥刀。
两支日军骑兵联队,不停的向前冲,不停的挥刀。
库伦骑兵旅八个营的骑兵,不停的向前冲,不停的手起刀落。
举着望远镜的秋山好古、桝嘉一、根本行都,双手在颤抖,心脏在抽搐,这究竟是什么样的对手?威震欧洲大陆的哥萨克骑兵也不曾有这样的战力啊!支那骑兵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战力最强的八旗铁骑,在洋人面前也不过是个笑话,可眼前的支那骑兵是什么情况?
包一航,把重机枪突击马车和轻机枪排混编在一起,轻重结合,两翼包抄,在蒙古草原上,这算是很老套的牛角战术,牧民们通常是用来圈羊的,此时却非常有用。
战争,随着科技的进步,武器的革新,战场形势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但细细考究战术,却并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翻来覆去就那么几种。很多被认定为开创性的战术,层层剥开之后,才发现那不过是新瓶装旧酒,还是老三样。
在战争中,天才和庸才的区别就是——谁能化腐朽为神奇。
这和厨师炒菜有异曲同工之妙,同样的食材,同样的佐料,对火候拿捏的不同,最后呈现的味道可能会有很大的不同。
包一航,这位朝阳陆军讲武堂第六期毕业的优秀学员,就是一位很有想法的战场大厨。
迫击炮的观察员已经划定了打击区域,就等包一航的开炮命令了。
但是,包一航没有下令开炮,他在等待,等待双方骑兵对穿之后,拉开距离。
经过一阵血腥的拼杀之后,两支日军骑兵联队和库伦骑兵旅的八个骑兵营,终于完成了对穿。
双方刹住马后,回头再看,两支日军骑兵联队,勉强剩下了一小半,库伦骑兵旅的八个骑兵营,也减员了三分之一强。
双方几乎人人带伤,但都坚强地坐在马背上,双腿用力的夹紧马腹,握紧了卷刃的钢刀,拉紧鲜血染红的缰绳,双目赤红地瞪着对方。没有人胆怯,没有人后退,只有不断升腾的战意,熊熊燃烧的杀心。
这时,没有一丝寒风吹过,只有寒冷得几乎凝结的空气。
马鼻子里喷出阵阵白气,人口中呼出阵阵白气,寒冷的空气已经让伤口快速凝结,每个人都微微压低身体,做好了再次冲刺的准备。
突突突,突突突……
就在这个时候,两侧响起了机枪的怒吼,0.4寸x3.2寸(12.8毫米x102.4毫米)口径的Nd-84重机枪弹,0.2寸x1.3寸口径的Nd-02-E轻机枪弹,像瓢泼一样扫过来。
嗵嗵嗵,嗵嗵嗵……
一颗接一颗的迫击炮炮弹射出炮膛,下一刻就在日军骑兵中间炸开,密集的爆炸,弹片横飞。
“呐尼?(什么?)”秋山好古旅团长、桝嘉一联队长、根本行都联队长,三个人目瞪狗呆,怒火万丈,却又无可奈何。
多么熟悉的配方,多么熟悉的味道。在黑沟台,他们就是这样用机枪和火炮把哥萨克骑兵打得横尸遍野。当时,他配合立见尚文中将的第八师团,还有第五师团,举着刺刀突击,成功挫败俄军,同时也创造了大兵团“白刃突击”的典型战例。
万万没想到,支那军也给他们同样来了遍。不同的是,禁卫军的机枪更猛烈,炮弹更密集。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包一航冷笑着说道。
日俄两国在奉天战场上,你来我往的战况,早就通过禁卫情报局军情课的侦察小组,源源不断的发回红楼,红楼分析整理之后,再下发到禁卫军各师,以及朝阳陆军讲武堂。
轰轰轰,轰轰轰……
迫击炮弹落在秋山好古不远的地方,弹片无差别的扫向日军骑兵第一旅团的警卫中队。
“呐呢?(什么?)”秋山好古中将惊叫。
“阿布那依!(危险)”桝嘉一和根本行都同时大叫。
下一刻,十几颗迫击炮弹落在了秋山好古附近,飞射的弹片覆盖了秋山好古、桝嘉一、根本行都,以及他们身边的所有人。再下一刻,又是十几颗迫击炮弹,落在了同样的地方,再次无差别覆盖,再再下一刻,还是十几颗迫击炮弹,落在同样的地方,同样无差别覆盖。反复的炸了三次,才将炸点移向剩下的骑兵警卫中队。
包一航,只有一个想法,宁可浪费炮弹,也要做到十死无生。那可是中将旅团长,满洲军骑兵旅团的中将,对刚刚成立不久的库伦骑兵旅来说,这可是份量十足的大功啊!这要是从自己手指缝里流掉了,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伤亡了三分之一的库伦骑兵旅,分出一小部分,围杀日军骑兵警卫中队残余,留下的继续监视迫击炮弹和机枪子弹重点照顾的日军骑兵联队。不是他们不能再战,也不是他们胆怯,是没必要继续有人牺牲,活着不好吗?机枪和迫击炮能搞定的事情,就不必非要用马刀解决。
日军骑兵联队到了最后的时刻,两侧有机枪制造的交叉火力,前面是战力强悍的支那骑兵主力,后面也是支那骑兵,迫击炮弹在身边炸响。前后左右都没有生路,还活着的日军骑兵指挥官们,用力地劈出指挥刀,用最后的力量喊出:“依ke——”
没有倒下的日军骑兵,声嘶力竭地怪叫着,开始了最后的决死冲击。
脆弱的人体,还有马匹,在子弹和炮弹面前,就像是纸糊的一样。
没有意外,也不可能有意外,热兵器时代的战争就是这样残酷。
当库伦骑兵旅的骑兵举起FA-1903步枪,像打移动靶一样毙掉冲出来的零星日军骑兵之后,战场上再也没有了骑在马背上的日军骑兵。
“补枪”包一航下达了斩尽杀绝的命令,他不需要俘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