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死寂。绝对的黑暗。
阿贝尔的意识在冰冷的虚无中沉浮,仿佛沉入了凝固的沥青。时间、空间、甚至痛苦本身都失去了意义。唯有右眼深处那团被强行压抑的炽白奇点,如同被冰封的火山,在绝对的禁锢下,持续传递着沉闷而危险的搏动。每一次搏动都牵动着被暗红引力触须死死锁住的残躯,带来一阵无法释放的、憋闷的痉挛。
深红墓穴的禁锢力场强大到令人绝望。它并非简单的物理束缚,而是一种作用于存在层面的冻结。阿贝尔感觉自己像一块被嵌入暗红琥珀中的昆虫标本,连思维都被拖入了粘稠的泥沼。卡西姆冰冷的烙印如同被屏蔽的信号,沉寂无声。熔炉光焰的守护意志在奇点核心艰难地搏动,却被厚重的压制力场层层削弱,传递出的暖意微弱得如同即将熄灭的灰烬。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束缚身体的暗红引力触须传来细微的调整。那股强大的牵引力改变了方向,不再将他拖向更深不可测的黑暗,而是转向,将他牢牢“钉”在了冰冷坚硬的地面上。
绝对的黑暗如同厚重的幕布,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掀开!
刺目的、冰冷到骨髓深处的深红光芒骤然亮起!
阿贝尔仅存的左眼被强光刺激,生理性地剧烈收缩,视野瞬间被灼烧般的血红占据!过了好几秒,模糊的视界才勉强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光芒。
他发现自己被禁锢在一个巨大的、完全由暗红色半透明晶体构成的囚室中央。囚室呈规则的十二面体,每个面都光滑如镜,流淌着粘稠的暗红光泽。光源来自四面八方——构成囚室墙壁的晶体本身就在散发着恒定、冰冷的光。这光芒毫无温度,反而带着一种吸收热量的诡异寒意,让阿贝尔裸露的皮肤瞬间起了一层冰冷的鸡皮疙瘩。
囚室内部空无一物,只有冰冷光滑的晶体地面和墙壁。那些束缚他的暗红引力触须并未消失,而是如同活体的锁链,一端深深锚定在晶体墙壁内部流淌的几何纹路中,另一端则死死缠绕着他的四肢、躯干和脖颈,将他以一个受难的姿态悬吊在囚室中央,双脚离地。触须表面那些不断变换的暗红几何纹路明灭不定,持续释放着强大的压制力场,将他体内狂暴的奇点冲突死死按在临界点之下。
更让阿贝尔感到窒息的是,这囚室并非独立存在。透过深红半透明的晶体墙壁,可以模糊地看到外面——那是一个更加庞大、更加令人心悸的空间!
无数同样由暗红晶体构成的十二面体囚室,如同巨大的蜂巢结构单元,密密麻麻地、无声地悬浮在深邃的虚空背景中!它们排列成某种冰冷而规律的阵列,每一个囚室都散发着同样的深红冷光,如同宇宙墓穴中无数冰冷的棺椁。粗大的、流淌着粘稠暗红能量浆液的管道如同巨树的根须,在这些蜂巢囚室阵列间纵横交错,将能量源源不断地输送到视野尽头那座缓缓搏动的、如同巨大心脏般的核心熔炉。整个空间弥漫着一种绝对的、非人的秩序感,以及一种沉淀了亿万年的死寂。
阿贝尔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这景象比外部的构造体更加震撼,也更加绝望。他不是第一个被捕获的“样本”,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这座深红墓穴,是一个庞大到超乎想象的宇宙级监牢!
就在这时,一道冰冷、毫无起伏的合成音,如同从墓穴深处刮来的寒风,直接在阿贝尔的意识中响起:
“禁锢单元:7-Alpha-9。激活。”
“样本状态扫描:生命体征维持(强制)…法则奇点状态:静滞临界(压制中)…熵增污染:局部扩散(受控)…守护意志频率:微弱(持续衰减)…”
“环境参数设定:标准禁锢力场(Level 7)…能量汲取模式:被动(低)…信息交互通道:关闭…”
“逻辑判定:样本存在高度不稳定因素。维持静默封存。监控等级:最高。”
随着这声音,阿贝尔感觉到那些缠绕身体的暗红引力触须微微收紧,释放出的压制力场似乎又增强了一丝。体内那团炽白奇点的搏动变得更加沉闷,如同被重物压住的野兽,在喉咙深处发出不甘的呜咽。熔炉光焰的搏动似乎也被这更强的压制削弱了,传递出的守护意志变得更加模糊、遥远。
绝对的寂静重新笼罩。只有晶体囚室自身发出的、令人心悸的深红冷光,以及远处那些巨大管道中能量浆液流淌时发出的、极其微弱的粘稠声响。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刻度。阿贝尔像一具被钉在标本架上的残骸,被动地承受着体内被压抑的冲突带来的闷痛,感受着深红光芒带来的刺骨寒意。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他淹没。棱镜的囚笼虽然冰冷,至少还有棱镜这个可以“交流”(哪怕是审讯)的对象。而这里,只有无声的晶体和绝对的死寂,仿佛整个世界都已将他遗忘。
就在意识即将被这永恒的寂静彻底冻结时——
嗡……
一种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共鸣,穿透了深红墓穴强大的压制力场和晶体囚室的厚重壁垒,如同最纤细的银针,精准地刺入了阿贝尔的意识核心!
这共鸣并非来自卡西姆的烙印,也非熔炉的光焰。它带着一种…同源的冰冷!一种与深红墓穴禁锢力场同源、却又更加纯粹、更加古老的秩序气息!
阿贝尔残存的左眼猛地聚焦!他的视线穿透深红晶壁,死死锁定了囚室正前方、距离他大约十米远的另一间蜂巢囚室!
那间囚室的结构与他所在的几乎一模一样。但囚室中央禁锢的,并非人形生物。
那里悬浮着一团…难以名状的物质。
它像是由无数细小的、不断进行着拓扑变换的暗红几何晶体碎片构成,这些碎片并非静止,而是在一种无形的力量约束下,进行着极其缓慢、精密、却又充满矛盾感的运动——时而聚合成一个粗糙的多面体轮廓,时而又如同沙塔般无声崩解、流淌。在它核心的位置,一团更加深邃、更加粘稠的暗红能量如同心脏般极其微弱地搏动着,散发出与深红墓穴核心熔炉同源、却更加凝练的气息!
这团物质没有五官,没有肢体,但阿贝尔的“感知”却被它牢牢吸引!他体内那团被强行压抑的炽白奇点,在接触到这同源冰冷秩序的瞬间,其内部的熵增烙印仿佛受到了强烈的刺激,灰暗的熵增力量不受控制地躁动起来!一股冰冷的、带着腐朽与终结气息的波动,试图冲破压制力场的束缚!
与此同时,那团物质核心的暗红能量搏动似乎也加快了一丝!一股同样冰冷、带着解析与排斥意味的秩序波动,穿透晶壁,锁定了阿贝尔右眼深处的熵增烙印!
“滋…检测到…次级…污染源…共鸣…”
“逻辑判定:污染扩散风险…提升…”
“执行…压制力场…局部强化…”
冰冷的合成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缠绕阿贝尔的引力触须瞬间收紧,压制力场强度再次提升!熵增烙印的躁动被强行按了下去,连带整个奇点的冲突都被压制得更深。
然而,就在这压制与躁动短暂交锋的瞬间,一段极其微弱、破碎、仿佛隔着亿万光年传来的信息流,强行挤入了阿贝尔被压制得几乎停滞的意识!
这信息流并非语言,而是由纯粹冰冷的秩序几何符号和混乱的熵增侵蚀轨迹交织而成的、断断续续的画面:
冰冷的铸造:无数巨大的、流淌着熔融暗红金属的几何熔炉,在绝对的秩序指令下,铸造出庞大的星舰骨架和冰冷的逻辑核心。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回荡:“…秩序…即…存在…”
腐化的低语: 冰冷的星舰内部,光滑的银灰色金属墙壁上,悄然蔓延开一丝极其细微的、粘稠的暗红纹路。一个充满贪婪与腐朽的低语在阴影中滋生:“…熵…终…将…吞噬…”
失控的崩塌: 巨大的星舰在航行中,其核心逻辑结构毫无征兆地突然崩溃!冰冷的几何线条扭曲、断裂,被汹涌的暗红污血侵蚀、覆盖!无数船员在混乱中被扭曲、同化,发出非人的尖啸!冰冷的秩序指令被淹没在腐化的狂潮中:“…警报!…逻辑…污染…不可逆!…”
放逐的墓穴: 失控的星舰残骸被数道无法抗拒的引力束捕获,拖拽着穿过扭曲的空间,最终被强行嵌入一个巨大的、由暗红晶体构成的蜂巢囚室阵列中。冰冷的判决响起:“…样本…收容…坐标…深红墓穴…永恒…静默…”
信息流戛然而止。
阿贝尔的意识如同被重锤击中!这些破碎的画面虽然短暂,却蕴含着令人毛骨悚然的信息!这深红墓穴,根本不是什么远古遗迹!它是…一个文明的坟墓!一个高度发达、追求绝对秩序的文明,最终却被自身无法理解、无法控制的“逻辑污血”(熵增腐化)从内部摧毁!而这座墓穴,就是它们用来放逐、囚禁那些被污染而失控的造物(包括它们自己的星舰?)的终极牢笼!那些蜂巢囚室中禁锢的,很可能都是像他看到的这团物质一样,被“逻辑污血”重度污染、失去形态的文明造物或…个体残骸!
而他阿贝尔,因为体内那深度纠缠的熵增烙印和炽白奇点散发的不稳定法则波动,也被这个冰冷的墓穴系统判定为…同类!一个需要被永恒静默封存的污染样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