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尔科夫堡垒，主议事厅。
冰冷的黑曜石墙壁反射着惨淡的光线，将聚集在此的十几道身影笼罩在阴影之中。空气里弥漫着机油、焚香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混合的气息。
这些人，卡利西斯星区审判庭的激进派核心，每一个都像是从黑暗角落里爬出来的捕食者，审视着刚刚踏入此地的李明。
他们的打量毫不掩饰，充满了探究与评估，在掂量一件新武器的锋利程度，以及它可能带来的风险。
李明平静地站在大厅中央，马尔科夫在他身侧。
他没有携带任何物证，除了他自己，以及身后那道静立不动的身影。
p-001。
朝圣级瓦尔基里。
她的出现，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并非因为她的美丽——那是一种超越凡俗、近乎非人的完美，而是因为她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奇异的气场。
冰冷、精准，最高效的杀戮机器，却又隐隐透着一股难以形容的、仿佛来自另一个维度的“神圣”感。
“诸位，”马尔科夫的声音打破了沉默，金属质感的回响在大厅里扩散，“李明审判官，在过去两年里，取得了一些……成果。”
他刻意停顿，加重了“成果”二字。
“他认为，这些成果，足以改变我们，乃至整个星区的未来。”
一阵低沉的议论声响起。改变未来？何等狂妄的言辞。即便是激进派，也深知在帝国的庞大体系和无处不在的威胁下，生存已是奢望，遑论改变。
李明向前一步。
“我所带来的，是我这两年秘密行动的成果。首先，是一种全新的、绝对忠诚且高效的战斗单位，就像诸位眼前所见的这位。其次，基于她们的存在，我们发现了一种……或许能改变我们跨越星海方式的潜力。
他侧身，示意身后的瑟拉。
“朝圣级瓦尔基里，p-001。”
瑟拉微微抬起头，那双深潭般的眼眸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却让接触到她视线的人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仿佛灵魂被某种非人的逻辑所审视。
更令人不安的是她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灵能波动，以及那股信仰的气息。
形态近似战斗修女标准模板，但生物信号与能量读数异常……”一个披着深红机械教长袍的成员低语，其脖颈处延伸出的数个光学镜头发出细微的嗡鸣，贪婪地扫描着瑟拉的每一处细节，试图解析那非人构造下的奥秘，“改造深度远超常规认知，能量核心……无法识别。
“改造程度极深，”另一位穿着改装动力甲，身上血腥味浓郁的审判官皱起眉，“骨骼、神经……几乎完全是人造物。这已经超出了机械神教允许的范畴。”
“关键是她的能量源，还有那股精神波动……”一位灵能者打扮的老者闭上眼，似乎在感知着什么，“非常纯粹，非常……虔诚？”
质疑声四起。
瓦尔基里计划本身就游走在禁忌边缘，这种程度的改造，几乎等同于制造非人存在。
“她的信仰，指向何方？”一个身着国教祭司服饰，胸前挂着双头鹰圣徽的老者站了出来，他是激进派中负责“信仰纯洁性”审查的顾问。
李明示意瑟拉。
瑟拉上前一步，在老祭司面前垂首。
老祭司口中念念有词，手中一个造型古朴的检测仪发出微弱的光芒，探向瑟拉。
仪器上的指针剧烈地摆动了一下，最终稳定地指向了代表“帝皇”的刻度。光芒稳定，纯净，没有任何混沌或异端的杂色。
祭司脸上露出了困惑与难以置信的神情。
“能量流向……确实是指向神圣泰拉的方向，信仰波动……与国教记录中，最虔诚的圣徒祈祷时的峰值反应一致。”他喃喃自语，反复检查着仪器，“但这怎么可能？一个几乎完全机械化的造物……”
结果，让议论声暂时平息，却带来了更深的疑虑。
帝皇的信仰？通过这种方式？
“这太疯狂了，李明！”之前那位身穿动力甲的审判官忍不住开口，“就算她们信仰帝皇，这种大规模的、非人化的改造，一旦被正统派知晓，我们所有人都会被送上火刑架！这比使用异形科技还要危险！”
风险与收益并存。”李明平静地回应，目光扫过那些或惊疑或贪婪的面孔，“瓦尔基里的力量，只是基础。
真正能改变格局的，是基于她们而实现的技术突破。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
“但这并非我今天要展示的重点。”
他的手指在虚空中划过，艾琳通过瓦尔基里，将一幅星图投影在大厅中央。
以维里迪斯为中心，数十个光点被能量线连接起来，构成了一片覆盖周边数个次级星区的网络。
“这是过去两年，我建立的信仰信标网络。”
“每一个光点，代表一颗被纳入网络的星球。通过这些信标，以及……特殊导航单位，比如p-001，”他指了指瑟拉，“我们可以在这些星球之间，建立起相对稳定的亚空间航线。”
“稳定？亚空间航线？”马尔科夫的机械义眼红光闪烁。
“是的，”李明肯定道，“一条不依赖导航员，不完全依赖星炬，效率远超常规航行，且能避开大部分亚空间风暴和常规侦测的航线。”
死寂。如果说瓦尔基里只是在他们心中投下了不安与风险的阴影，那么李明口中稳定、高效、隐蔽的亚空间航线，则像一道惊雷，瞬间劈开了他们固有的认知，大厅中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和几不可闻的机械义体运转声。
如果说瓦尔基里计划只是让他们感到不安和风险，那么这个“信仰信标航线”，则彻底颠覆了他们的认知。
稳定、高效、隐蔽的亚空间航行？在大裂隙时代？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战略机动性的绝对优势！意味着资源调配和兵力投送的效率革命！意味着……权力！
“这不可能！”有人失声喊道，“亚空间航行是导航员家族和星炬的领域！你这是亵渎！”
“这是事实。”李明没有争辩，只是陈述，“勘探艇已经完成了多次测试，航线偏差率极低，效率约为常规航行的十分之一，甚至更高。”
他看向众人，声音提高了几分。
“诸位，想象一下。当帝国的主力舰队还在为穿越一次星区边缘的风暴带而损耗严重、耗时数月时，我们的舰队，可以在几天内，精准地出现在任何一个信标覆盖的星球。当补给线被敌人切断，后勤崩溃时，我们可以源源不断地从后方调集资源。”
“大裂隙撕裂了帝国，旧有的规则正在崩塌，星炬的光芒日益黯淡，导航员的传承岌岌可危。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这条信仰之路，或许有风险，或许不符合某些陈旧的教条，但它能让我们在这黑暗的宇宙中，重新掌握主动！它能让我们将帝皇的光芒，更快、更广地传播出去！”
他的话语充满了煽动性，描绘出一副宏伟而诱人的蓝图。
一个摆脱束缚，重塑秩序，甚至可能……回到人类黄金时代航行技术的影子？
激进派成员们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他们本就是一群不甘于现状，渴望力量和改变现状的野心家。李明描绘的前景，精准地击中了他们内心最深处的渴望。
风险？自大裂隙撕开，哪一步不是行走在毁灭边缘？为了力量，他们早已习惯与魔鬼共舞。至于那些陈腐的教条……若能换来主宰星区的权柄，将其踩在脚下又何妨？李明描绘的蓝图太过诱人，足以让他们将最后的顾虑焚烧殆尽。
会场的气氛开始变化，怀疑和警惕，逐渐被一种狂热的兴奋所取代。
然而，总有不同的声音。
“一派胡言！”一个穿着黑色审判官制服，面容枯槁的老者猛地站起，指着李明，“你这是在玩火！这所谓的信仰信标，根本就是侵蚀现实的工具！你已经被腐化了，李明！你正在把我们拖向毁灭的深渊！你这是饮鸩止渴！你所描绘的捷径，终点必然是毁灭！
我绝不同意将审判庭的未来，赌在你这亵渎神皇的疯狂计划上！我要求……”老者枯槁的面容因激动而涨红，手指几乎戳到李明的脸上。
砰！一声沉闷而短促的爆弹枪响，近距离的轰鸣震得众人耳膜嗡嗡作响，打断了他未尽的控诉。
老者的头颅猛地向后一仰，额头上出现一个焦黑的孔洞，红白之物飞溅而出。他的身体晃了晃，重重地倒在地上，再无声息。
开枪的，不是李明。
是马尔科夫。
他缓缓放下手中那把造型狰狞的爆弹手枪，枪口还在冒着青烟。
机械义眼扫过全场，冰冷的红光让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异议，是允许的。”马尔科夫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令人胆寒的重量，“但破坏团结，散播恐慌，尤其是在我们看到希望的曙光之时，是不可饶恕的。”
他看向李明，那只完好的肉眼，流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赞许？
“李明审判官，为我们指明了一条道路。一条充满荆棘，但或许通往胜利的道路。”
“现在，还有谁，有异议吗？”
大厅内一片死寂。
没有人再敢开口。
地上的尸体，就是最明确的警告。
李明微微垂眸，掩去心中翻涌的情绪。
马尔科夫面前的屏幕上，显示着轨道上，以“惩戒之锋”号为旗舰的整支舰队——其规模与战力已远非审判官所能拥有——投下的广袤阴影与艾琳无处不在的意志交织，就是悬在每个人头顶的利剑。
说服？不，这从来不只是说服。
这是力量的展示，是意志的贯彻。
激进派，接受了这份“馈赠”。他们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