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让采雁把先前赶走的范婆子请了回来。
范婆子眼角的笑挤成了皱纹,“姑娘可是回心转意了?老身跟你讲,那李家的公子真是哪哪都好……”
“不是李公子。”
林莺娘打断她,“我要找的,是别的郎君。”
她要品行出众的如意郎君。
这样的郎君,别的地方难寻,但以撮合本地姻缘为生的媒婆这里却是手到擒来的容易。
“好的郎君嘛,我这里自然是有。”
范婆子知道林莺娘的意思,顿时拿腔拿调了起来,“只是这样的郎君,满临江城的姑娘都惦记着。姑娘想要,也不是易事。”
林莺娘示意采雁拿来一块小银锭子。
“哎呦,这……这怎么好意思……”
范婆子接过银子,眉笑眼开,又将银子放在嘴边咬了一小口,更是笑得瞧不见眼。
她赶忙将银子收进怀里,再不拿腔拿调,径直道:“这郎君嘛!老身眼下手里正有一个,便是这东街的孟家。他家的公子可是咱们临江城的进士,往后前途不可限量……”
范婆子得了银子,当真是掏心掏肺,将这临江城里年纪相合的公子竹筒倒豆子似的尽皆倒了出来。
哪想她口干舌燥地讲了一通,面前的姑娘只是摇头,问一句,“还有吗?”
“没了没了。”
范婆子摆摆手。
她话说得久了,渴得很,径直将桌上的茶水端起一饮而尽,还不解渴,又自己倒了一盏。
口中不免埋怨,“我说杨姑娘,你到底要什么样的?这临江城可是数我手下的郎君最多了,你莫不是这满临江的郎君都瞧不进眼里?”
她觉着林莺娘的要求高,林莺娘却只觉得她敷衍自己。
双手一摊,这便要要回自己的银子。
范婆子哪里肯应,将怀里银子护得严实,“老身可口干舌燥说了许久了,是姑娘你自己眼高于顶看不上,这银子哪有拿回去的道理。”
采雁在旁边帮声,“那你没有替我家姑娘寻到合适的!这差事便不作数,银子自然就应该拿回来。”
范婆子不依,采雁去她怀里抢,旁边还有林莺娘帮衬着。
到底双拳难敌四手。
眼看银子就要被主仆俩拿回去,范婆子连忙出声,“还有还有……”
她把主仆俩拉开,对林莺娘道:“姑娘别急嘛!我这还有个好的……”
范婆子这次说的,是南街巷的越家。
“他家有个公子,叫越淮,如今正在衙门里担任捕头一职。这捕头可不比捕快,手底下可是管着十几号人呢!威风自是不必说,主要他家也富裕,南街巷好大一处两进三出的宅子呢!姑娘若是嫁过去,真真是现成享福的日子。更别说这越公子还生得俊朗,与姑娘正正是郎才女貌的一对呢!”
范婆子夸得天花乱坠,林莺娘只听见她话里的“捕头”两字。
她起了心,问范婆子,“那越家公子当真是捕头?”
媒婆话里大多没实话,她疑心范婆子又在诓自己。
范婆子忙不迭点头,“这还有假?这话老身可不敢乱说,姑娘尽可以去衙门打听。若那越家公子不是捕头,姑娘尽可上门来找,将这银子拿回去。”
这便是真的。
范婆子见林莺娘不说话,暗自思忖的模样,知道这收进怀里的银子算是彻底妥当了,又殷勤来问,“姑娘,可要老身去越家给你说和说和?”
哪有姑娘上赶着找郎君的道理。
林莺娘摇头,“不必。”
她得自己亲自去考量这个如意郎君。
林莺娘先让采雁去衙门口打听些消息,总要知道那范婆子口中的话是否属实。
采雁去了一番再回来。
“是捕头呢!”她对林莺娘道:“越捕头在这临江城还挺出名的,茶贩酒馆,就没有人不认识他的,名声也不错。”
采雁只在衙门口的茶摊上略坐了坐,打听到的全是他的好话。
有说他武力高强的,有说他见义勇为的,也有得了他的恩惠感激不已的。
采雁将听来的话说与林莺娘听。
她若有所思,“这样看来,倒是个品行好的。”
又问采雁,“那你可见着那越淮了,生得什么模样?”
她到底还是个看脸面的。
采雁笑着来揶揄她,“姑娘放心,虽比不过侯爷,却也算得上是个俊俏郎君。”
她又提谢昀。
林莺娘来拧她的嘴,“再提他你便自己回金陵城去。”
“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不提了。”
采雁回回如此说,回回仍是忍不住嘴。
林莺娘也来打趣她,“你总提侯爷,莫不是金陵有你惦记的人,自己想回去见他,这才拿我作幌子。”
采雁一时羞红了脸,“哪有,姑娘胡说什么。”
这便是有了。
林莺娘可不饶她,非逼着问,“是谁呀?咱们的小采雁可讨人喜欢得紧呢,究竟是青山,还是长风?”
房顶上的人也支着耳朵听。
姑娘到底拗不过自家主子,扭扭捏捏开口,“是……是青山……”
这世间的缘分本就如此奇妙,也讲究个先来后到。
她眼里先瞧见了青山,后来的长风便是再好也落不进眼里。
房顶上的人眼里期盼的光骤然黯淡下来,没留神将手撑在了瓦片上。
那瓦片年久失修,骤然承力,轻易就从中断开了去。
清脆的瓦片断裂声惊到了屋子里的两位姑娘。
“谁?”
她们齐齐出门来看,房顶上一只黑猫翘着尾巴轻巧地越过屋脊,慢悠悠地往隔壁梁上去。
“原来是只黑猫。”
林莺娘后怕地拍着胸脯,“我还以为是长风。”
她方才一瞬间有些恍惚,还以为是从前在金陵城的雾凇院里。
她本来不知谢昀让长风盯着自己。
直到有一回,主仆俩也是说起这样的话。
那是刚到雾凇院的时候。
林莺娘问采雁可知晓长风的心意。
她是从来八卦,关心丫鬟感情的主子。
哪知采雁支支吾吾还没答,头上的屋顶便传来奇怪声响。
——有人光顾着偷听,没注意脚下,险些一脚踏空了去。
那时也是这样。
主仆俩出来,屋顶上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林莺娘并没抓住长风现行。
她只是之后见到长风。
他低垂着眼,耳后悄然红成一片,不敢看采雁,人也不似从前那般殷勤了。
林莺娘这才了然。
之后主仆俩讲话便格外注意,便是在成安殿也是小心谨慎得紧。
只是如今在临江才松懈下来。
而现下,林莺娘看着那只黑猫离开,心里宽慰自己。
果真是自己疑神疑鬼了,临江距金陵千万里,如今哪来的长风,不过是巧合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