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文正就藩已经三年了。
三年来,他率领铁军从东荒大陆出发,横渡大西洋,一路横扫英格兰、法兰西、神圣罗马帝国,将西欧、中欧、北欧纳入版图。
欧罗巴的百姓们夹道欢迎,将面包和热汤送到士兵手中——他们早已厌倦了战火纷飞,厌倦了教廷的横征暴敛,而朱文正带来的“均田令”和“新税法”,让他们看到了安稳生活的希望。
就在先锋营按照计划为闪击波兰做准备时,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三匹快马冲破晨雾,驿卒高举着明黄卷轴,在阵前滚鞍落马:“京城八百里加急!皇后娘娘崩逝,陛下诏英王即刻回京!”
“什么?”朱文正手中的长刀“哐当”落地,刀刃插进泥土三寸深。
他翻身下马,踉跄着扑向驿卒,一把夺过诏书,指尖因用力而将卷轴攥得变形。
诏书上的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口剧痛。
婶娘...那个总在他出征前塞给他平安符的婶娘,那个在他被叔父责罚时偷偷抹泪的婶娘,怎么会突然离开?
他想起出发西征前,婶娘特意派来的内侍,送来一匣子棉衣和一封亲笔信,信里说“东荒苦寒,多添衣,少杀戮,待你凯旋,婶娘给你做你最爱吃的糖糕”。
“殿下!”副将慌忙扶住摇摇欲坠的他,只见朱文正脸色惨白如纸,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
朱文正猛地回过神,一把抓住副将的手臂:“传我将令,由你暂代主帅之职,按计划进行作战!”
他转身翻身上马,声音嘶哑如裂帛,“备最快的船,本王要立刻横渡大西洋!”
阿姆斯特丹港的码头一片忙碌。
朱文正征用了最轻便的巡洋舰“海鹘号”,船上只带了三百名亲卫和足够的淡水干粮。
他站在船头,望着渐渐远去的欧洲海岸线,心中焦灼如焚。
横渡大西洋至少需要两个月,这两个月里,他只能在颠簸的船舱中煎熬。
白日里,他站在甲板上,任凭海风裹挟着咸腥的水汽拍打脸颊,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婶娘的身影。
濠州城里,她把热窝头塞给他时冻得通红的手指。
坤宁宫内,她为他缝护心符时鬓边新增的白发...
“殿下,吃点东西吧。”
亲卫端来一碗鱼羹,却被他挥手推开。他三天未进米食,眼眶深陷,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全然没了往日的英武模样。
航行至中途,遇上了百年不遇的风暴。巨浪如小山般砸向船身。水手们在甲板上拼命固定缆绳,朱文正也亲自上阵,在暴雨中嘶吼着指挥。
冰冷的海水冻得他牙齿打颤,却浇不灭他心中的执念——他必须活着回去,必须送婶娘最后一程。
风暴持续了三天三夜,“海鹘号”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片叶子,数次险些倾覆。
当风平浪静时,船身已多处受损,淡水和食物也消耗过半。
朱文正望着天边的彩虹,声音嘶哑地对亲卫说:“加速航行,哪怕日夜兼程,也要尽快抵达东荒!”
经过五十天的航行,“海鹘号”终于抵达东荒的新蓬莱港。
朱文正未作片刻停留,换乘快马,沿着他当年修建的驰道疾驰。
沿途的驿站早已接到传讯,备好的快马和干粮在道旁等候,马蹄踏过美洲大陆的红土地,溅起一路烟尘。
从北美到大明的航程,比横渡大西洋更加艰险。
朱文正乘坐的“飞鱼号”在太平洋上遭遇了洋流异变,航行了整整一个月才看到燕藩列岛的海岸线。
在长崎港补给时,他看到当地商人悬挂的白布,心中一紧,拉住通事问道:“此处为何挂白?”
通事叹了口气:“听闻大明皇后娘娘仙逝,陛下不许皇子进京吊丧,燕王殿下已下令全国缟素,以表哀悼。”
朱文正的心像被狠狠揪了一下。
离开长崎后,“飞鱼号”一路向西,终于在一个清晨驶入了大明的宁波港。
码头上的官员早已等候在此,见到朱文正,慌忙跪倒:“殿下,陛下已连发三道诏书催您回京,皇后娘娘的葬礼定在本月十五,您总算赶上了!”
朱文正翻身下马,连水都顾不上喝一口,立刻换乘快马,日夜兼程赶往京城。
沿途州县都笼罩在一片素白之中。
百姓们跪在路边烧纸,孩子们穿着白衣,连田埂上的稻草人都系上了白绸。
有老人看到朱文正的仪仗,颤巍巍地问:“是英王殿下从西洋回来了吗?快,快告诉陛下,我们都在等着送皇后娘娘最后一程...”
当朱文正踏入长安城时,距离马皇后出殡只剩三天。
整座帝都如同被白雪覆盖,朱雀大街两侧的槐树上系满了白幡,百姓们跪在道旁,哭声顺着风传了很远。
他直奔皇城,穿过一道道宫门,终于在坤宁宫偏殿看到了那口熟悉的梓宫。
朱元璋穿着素色龙袍,坐在梓宫旁的蒲团上,两鬓的白发似乎又添了许多,背影佝偻而孤寂。
“四叔……”朱文正跪倒在地,膝盖重重砸在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侄儿回来了。”
朱元璋缓缓转过身,通红的眼睛里布满血丝,看到朱文正时,泪水终于决堤:“正儿…你可回来了...你婶娘她...一直盼着你回来...”
朱文正膝行至梓宫前,望着棺木中安详的婶娘,泪水汹涌而出。
她发髻上的金簪还是那支濠州城时的旧物,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仿佛只是睡着了。
可那冰冷的棺木,那弥漫在空气中的檀香,都在无声地告诉他:婶娘真的走了。
“婶娘...侄儿不孝,回来晚了...”他趴在棺木上,肩膀剧烈地颤抖,“您不是说要等我西征归来,给我做糖糕吗?您怎么不等我...怎么能不等我...”
朱元璋走过来,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哽咽道:“你婶娘弥留之际,还拉着我的手问‘正儿回来了吗’...她让我把这个给你。”
他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锦囊,递给朱文正。锦囊上绣着一朵莲花,针脚细密,是婶娘的手艺。
朱文正颤抖着打开,里面是半块干硬的麦饼,还有一张小纸条,上面是婶娘娟秀的字迹:“正儿,在外征战莫念家,平安便好。”
“婶娘...”朱文正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
守灵的三天三夜里,朱文正寸步不离地守在梓宫旁。
他给朱元璋讲西征的见闻,讲欧洲的风土人情,讲那些被他解救的百姓如何感念大明的恩德。
朱元璋静静地听着,时而点头,时而叹息:“你婶娘要是听到这些,定会很高兴...她总说,文正是个好孩子,就是性子太烈,出去历练历练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