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鹤遥甚至想,如果陆弃娘愿意,他可以为了她留在西北。
在西北谋个官职陪着她,也不是不可以。
哪怕她是为了萧晏而来。
他也能忍。
萧晏——
想到这个名字,在怨恨的同时,张鹤遥又忍不住怀疑他真死还是假死。
虽然陆弃娘嘴上说的轻松,但是实际上,她真的是一个极重感情的人。
是不是,也太轻描淡写了?
无数的念头在张鹤遥头脑中翻滚,让他生出疲惫之感。
罢了,不想了。
他不能惯着自己,生出不回京城的念头。
这么多年辛辛苦苦奋斗,不就是为了位极人臣,青史留名吗?
张鹤遥很多方面爱惜羽毛,不屑和谢太傅之流同流合污,也是因为有这种念头。
他是读书人,有自己的坚持和风骨。
此刻的他并不知道,千里之外的京城,风暴已在无声中酝酿成形。
夜深人静,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潜入大丫的房间。
是云庭。
他眉头紧锁,眼神锐利如鹰,眉宇间早已褪去当年的纨绔稚气,沉淀下的是杀伐决断的坚毅。
“你怎么还没走!”他皱眉,语气不好,“我前几日就让人给你带信,为什么还不走?”
大丫面色沉静如水,为他斟了一杯茶:“我没打算走。”
“你不走,要留下当人质吗?快走!要不我就让人把你绑走送到灼灼那里去。”云庭的声音陡然一沉。
“我留下,才能让皇上放心。”大丫早就有了自己的谋算。
她若是在这个节骨眼走了,不管找什么理由,别人都会怀疑她和即将起事的燕王有关系。
尤其,燕王妃还经常来学堂,两人私交不错。
被人怀疑,接下来就是蒋玄在钦州受到掣肘,陆弃娘在西北会有危险,二丫也会被牵连。
京城需要一枚定盘的棋子,稳住这摇摇欲坠的局面。
她,就是那枚棋子。
云庭还想再劝,就听她道:“王妃娘娘三日前已经离开京城。算算时间,京城这边得到消息,快马加鞭也追不上了。所以我打算,明日去揭发她。”
云庭愕然:“……揭发她什么?皇上原本也没要他们母子留在京城。”
那不是为了麻痹燕王吗?
“是,皇上不留,但是不代表希望她离开。”大丫冷静分析,“我去揭发,皇上可能也不在意,不会那么快反应过来。但是等燕王起事的消息传来,他应该会后悔莫及,也会想到,我曾经提醒过。”
这样,她可以最大程度地撇清关系。
萧晏“已死”,她又留在京城,还帮忙揭发燕王妃逃跑的事情,皇上最起码想到她,想到蒋玄,应该不会有很多怀疑。
云庭沉默片刻,权衡利弊,最终点头:“这样也不是不行但京城风云诡谲,难保没有意外。记住,一旦察觉危险,立刻让人通知我!”
“好。你不用分神照顾我,”大丫早已把云庭当成自家弟弟,“现在最重要的是你自己。”
云庭身处龙潭虎穴,伴君如伴虎,新帝性情乖戾难测,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这些年,他虽已历练得举重若轻,但其中的凶险,大丫心知肚明。
“我没事,我有数。”云庭面上露出些苦笑,“便是为了灼灼,我也得好好活着。”
提到二丫,他眼神微动,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和赧然,“灼灼……最近给你写信了吗?”
那个没心没肺东西,已经小半年没给他好好写过一封信了,每次都是潦草几个字报平安。
“没有。”大丫摇头,“就是前些日子,给我带了五千两银票。”
二丫想来是太忙了。
也没空嘘寒问暖,直接就打巨款。
云庭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但是还是开口问了,“她上次给你写信,提那个宋遇白了吗?”
云庭不能陪着二丫,但是他派人去了广州府,保护二丫。
送回来的消息说,二丫经常和宋遇白同进出,来往密切。
虽然他也知道,宋遇白早就娶妻生子。
但是二丫毕竟是女子,心软,在感情问题上有时候不能那么理智。
万一被人骗了怎么办?
“没提。”大丫诚实地道。
她知道云庭的心思,也感念云庭为了妹妹坚持这么多年,便安慰道:“你放心吧,灼灼她现在,心思都在赚钱上,无心男女之事。”
云庭能说什么?
只能继续在心里自我安慰,盼着能重逢的那日。
“对了,我才知道,”云庭又岔开话题,“原来胡神医,没有跟着去西北?他跟着你爹去了?”
大丫点头。
“你和他还有通信来往吗?”
大丫摇头,“我爹自诈死之后,就没有写过任何信,胡姨丈也没有。”
大有一副,死就要死彻底的决心。
这是萧晏的决绝,诈死便要做得天衣无缝,不留任何可能暴露的蛛丝马迹。
“若日后能联系上,务必告知我一声。”云庭道。
“好。可是有什么棘手的病症?是谁需要诊治?”大丫关切地问。
“也没什么。”云庭摸了摸鼻尖,“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就是常辉成亲这么久了,一直也没个一儿半女,我帮他问问。”
大丫:“……”
你这算盘珠子,都快崩到我脸上了。
在防范情敌这件事上,云庭真是殚精竭虑,永不言弃。
人家常辉都成亲了,在他心里,竟还是头号假想敌。
云庭又低声与大丫商议了几句后续安排,随后像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隐入后门的夜色之中,身影很快被浓重的黑暗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