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华钱庄”是西王府新设立、专门承担具体商业业务的钱庄。
历经大半年精心筹备,现已在西军控制区各大中城市开放。仅江城就有六家,作为江城商业中心的汉口,分布着三家。
这日,晨曦初露,天色蒙眬。汉口最大钱庄的“汇议阁”里,萧云骧和胡光墉相对而坐,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目光却都锁定在楼下柜台。
“汇议阁”在钱庄二楼,透过阁窗,底层柜台景象一览无余。入口是暗梯,极为私密,专为钱庄大客户或重要人物密谈所用。
不过今日,萧云骧和胡光墉并非谈事,而是观察纸币兑换情况。
昨日十号,是西军西王府每月给官员和军人发薪俸的日子。此次,西王府首次以新制作的纸钞发薪水,且按规划,不限制纸钞兑换银元。
昨日下午发完薪俸,天色已近傍晚,钱庄早已下值。想换纸钞为银元的人,只能等到今天。
经过一夜情绪酝酿,不难想象,今日各处钱庄定会繁忙。
毕竟相比于纸钞这个完全靠信用背书的货币,真金白银还是更让人心安。
天刚破晓,东方泛起鱼肚白,萧云骧和胡光墉便赶到汉口这家钱庄二楼。
此时,太阳刚跃出地平线,钱庄大门未开,门外已排起长龙。
钱庄护卫维持秩序,大声提醒众人排队,禁止插队。
萧云骧起身,望着越排越长的队伍,估算至少有二三百人。
他眉头微皱,担忧地问胡光墉:“雪岩,我们准备的银元充足吗?这可是纸钞建立市场信用的首次亮相,不能演砸。”
头戴西式礼帽、身着丝绸长衫、衣服系着怀表链子的胡光墉,神情从容,自信微笑:
“大王放心,首次发行,我们准备了百分百准备金,还有戒备森严的马车、船只随时调度银元,定能确保顺利兑换。”
“而且,所有人都经过数番演练,不会出错。”
两人交谈间,时针指向上午九点。钱庄大门敞开,人群如潮水般涌入,纷纷拿纸钞奔向柜台换银元。
一位中年妇人,或许是某位雇员的母亲或妻子。她双手紧攥纸钞,指节泛白,眼神紧张急切。
终于轮到她,她小心翼翼递上纸钞,声音颤抖:“麻烦给我换银元。”
伙计熟练接过纸钞,清点后从后台取出银元,码放在柜台上。
中年妇人眼睛发亮,赶忙将银元拢到怀里,似乎终于安心了,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
一位年轻姑娘,穿着碎花布衫,怯生生站在队伍中。
她手里纸钞有些褶皱,眼神不安。终于轮到她,她红着脸、低着头递上纸钞,小声说:“我想换点银元。”
伙计微笑办理手续,递银元时贴心提醒:“姑娘,拿好啦。”
姑娘接过银元,轻轻点头,羞涩一笑。
钱庄里,伙计们忙得不可开交。他们动作娴熟,一边清点纸钞,一边拿取银元。
汗水湿透衣衫,他们顾不上擦,专注服务每位顾客。
整个钱庄,钱币碰撞声、人们交谈声、伙计报账声交织,热闹非凡。
好在如胡光墉所言,大家准备充分,忙而不乱。
钱庄外护卫维持秩序,里面八个柜台同时开放,兑换快捷。
外面排队的人,见不断有人换银元出来,又听护卫说想换多少都行,便耐心等待。
萧云骧观察约一小时,见秩序井然,近百人办理完毕。
他不再等待,与胡光墉辞别后,带卢岭生前往汉口的证券交易所。
今日,是证券交易所开市首日。
汉口证券交易所位于汉正街核心路段,是座融合中式古朴与西式简约风格的新式两层小洋楼。
外墙青砖砌成,古朴厚重;屋顶青瓦整齐,四角翘起如振翅鸟儿,灵动生气。
大门上方,有曾水源手书的“汉口证券交易所”七个金色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走进交易所大门,热浪裹挟嘈杂声扑面而来。
大厅里人头攒动,热闹非凡。有人交头接耳讨论股票行情,有人四处张望寻找投资机会,有人脚步匆匆走向交易柜台。
大厅中央是座巨大的交易池,周围围着高栏杆。
交易员在池中穿梭,挥舞单据,大声报价。
交易池上方,巨大黑板写着股票名称和价格,不时有人更新数据。
大厅两侧,交易柜台前人满为患。
柜台后,工作人员身着制服,忙着为客户办理手续。他们填写单据、清点现金,顾不上擦汗,专注服务。
一个富商,身着华丽绸缎,满脸焦急与工作人员争论:“我要立刻买进汉阳国营钢铁厂的股票,你们怎么还不办理?”
工作人员耐心安抚:“先生,请稍等,按程序先填申购单。”
富商接过申购单,迅速填好,扔到柜台上:“快点办好,我没时间等!”
交易池里,年轻交易员盯着单据,紧张专注,突然大喊:
“有人卖100股渝州纺织工坊股票,每股5元,有人买吗?”
话音刚落,人群回应嘈杂。
“我买50股!”
“我买30股!”
交易员记录后又喊:“还有20股,谁要?”
一个身着黑色西装的外国商人挤过来,用流利的汉语道:“我全买。”
交易员点头办理手续,递上股票单据。
外国商人接过单据,满意笑道:“谢谢,希望这股票给我带来好运。”
萧云骧和卢岭生站在大厅的角落,见状多看了那洋人一眼。
虽说武汉洋人不少,但来交易所的不多见。
那洋人二十几岁,金发碧眼,饶有兴致看着交易场景,眼神充满了好奇和兴奋。
萧云骧来到交易所后院,找到负责的阎敬铭。
相貌丑陋、身材矮小的阎敬铭正和几个洋人雇员热烈讨论。
见萧云骧进来,他交代几句后,带萧云骧进了议事厅。
天气酷热,阎敬铭只穿一件西军夏天衬衣。他从角落拿出两把蒲扇,递给萧云骧一把,自己拿一把扇风。
“阎藩司,我在大厅看到上市的公司只有七八家,大多是公有的钢铁、军工、盐业等企业。”萧云骧问道。
阎敬铭现任鄂省布政使,负责财政、民政,所以萧云骧如此称呼他。
阎敬铭闻言,不慌不忙的给萧云骧倒杯茶,微笑回应:
“大王吩咐过,上市的公司要严格审核,不能让交易所变成骗钱圈钱的地方。所以让几家经营稳定、信誉良好的公有企业先试试水。”
“私人公司,只选了一家和我们军服制作有业务往来的纺织工坊。”
萧云骧颔首认同,证券交易水很深,他宁愿稳扎稳打,也要树立好口碑。
想到此,他喝口了茶,又问:“我看到有几个洋人雇员,是军情局招来的证券交易行家吗?”
阎敬铭微笑回道:“没错,这几个在阿姆斯特丹、伦敦、法兰克福证券交易所工作过,因各种原因流落到上海、港岛,被军情局请来的。”
“大王,这半年我和这些洋人接触多了,发现他们为让钱流动起来,设计了很多精妙办法,真是受益匪浅。”
外面蝉声不断,天气闷热。萧云骧索性解开衬衣扣子,拿起扇子给自己扇风:
“各国有各国的国情,你们设计的交易方案我粗看一遍,的确综合了各家所长,适合当前的我们。”
“但以后要根据新情况调整。我们搞证券交易所是为了盘活经济,不是为了投机炒作,官府监管不能松懈。”
阎敬铭点头:“大王放心,这些宗旨我们都牢记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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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江城即武汉,渝州即重庆,蓉城即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