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裁舰降落在灰斑星轨道时,舷窗外的景象让林墨眉心微蹙。本该如银河缎带般流转的星轨,此刻却像被揉皱的星图——淡紫色的光带扭曲成乱麻,某些节点甚至迸发出细碎的火花。
“报告舰长,灰斑人发来紧急通讯。”通讯官的声音带着紧张,“他们的星轨歌台启动后,星轨共振指数飙升到危险值,老祭司说……是‘祖先的星轨在哭’。”
林墨接过全息投影,灰斑老祭司布满皱纹的脸浮现在眼前。老人脖颈挂着的星轨骨笛还在微微发抖:“我们按图书馆的方法重译了第一段史诗,可歌台一响,星轨就像被异物卡住的齿轮。年轻人,你们是不是漏了什么?”
顾昭调试着臂间的频谱分析仪:“我们提取了锈环星区的成功案例,按‘记录代价’和‘多元形态’的原则设计了重译程序……难道是情感频率没校准?”
苏明调出灰斑星的历史数据:“灰斑文明以歌传史,他们的星轨本就和声波共振绑定。旧版星蚀文加密时,强行用逻辑算法覆盖了情感频率,现在重译如果只补内容,不调情绪……”
“就像给古琴换弦,却不调音高。”林墨接过话,“走,去歌台看看。”
仲裁舰穿过稀薄的大气层,降落在灰斑星北境的歌台遗址。这座由星轨水晶和声波石构筑的环形建筑,此刻正泛着病态的紫光。十二座声波塔环绕主台,每座塔顶的水晶都在高频震颤,空气里弥漫着焦糊的星尘味。
“是过载。”顾昭的频谱仪发出刺耳鸣叫,“星轨的能量流在歌台内部形成了湍流,像被人猛推了一把的河——方向是对的,但流速太猛,冲垮了堤坝。”
灰斑大祭司阿洛握着骨笛的手在发抖:“我们照着图书馆的模板,把史诗刻进了星轨水晶……可每句唱词刚落,水晶就发烫,好像祖先在喊‘不对’。”
林墨走到主台中央,因果天平自动垂落,秤盘的银纹如涟漪般扩散。他能“看”到——无数淡紫色的星轨丝线正从水晶里涌出,却被某种无形的屏障反弹,纠缠成乱麻。那些丝线里裹挟着灰斑人的记忆:初代歌者站在冰原上唱第一首星轨诗,母亲哄睡孩子时哼着导航小调,战士出征前用歌声标记归途……
“他们在害怕。”林墨轻声道,“重译的星轨虽然正确,却少了‘温度’。就像把族谱录入数据库,却忘了翻书时的手温。”
顾昭眼睛一亮:“情感频率!图书馆的星轨基因库存储的不仅是内容,还有每个文明与星轨对话时的情绪波形。我们只提取了内容,没导入情绪参数!”
苏明立刻操作设备:“我这就从基因库里调取灰斑文明的原始情绪样本——他们第一次刻星轨诗时,心跳是每分钟112次,喉震频率是8赫兹,混着冰原的风声……”
随着数据注入,歌台的水晶开始发出柔和的嗡鸣。林墨的因果天平轻轻一震,秤盘上的银纹聚成一道细流,注入主台中央的星轨核心。
“还不够。”他凝视着乱麻般的星轨丝线,“情绪需要载体。灰斑人的星轨本就是歌,得有人用他们的方式‘唱’出来。”
阿洛突然挺直腰板,举起骨笛:“我来!”
老祭司的指节因激动而泛白。他闭上眼,吹奏出苍凉的旋律——不是新版重译的史诗,而是灰斑人失传千年的《冰原初歌》。那是他们祖先在冻土上刻下第一行星轨时,用来标记方位的古老歌谣。
奇迹发生了。随着笛声响起,纠缠的星轨丝线逐渐舒展。淡紫色的光带开始按规律流转,焦糊味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清冽的雪松气息。水晶的震颤变得平稳,像大地的心跳。
“成了!”顾昭看着频谱仪,“共振指数回落至安全值,星轨的记忆流恢复了自然波动。”
林墨却未放松。他注意到,在星轨核心处,仍有几缕极细的黑丝线在蠕动——那是影蚀残魂的余孽。他们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正试图依附在修复中的星轨上。
“小心!”他低喝一声,镇时剑已然出鞘。剑刃划破虚空,因果法则化作金色锁链,精准缠住那几缕黑丝线。残魂发出尖细的嘶吼:“你们又要篡改!我们明明是为你们好!”
“你们是为自己好。”林墨的声音沉稳如钟,“星轨不需要统一的模板,需要的是每个文明独一无二的心跳。你们的恐惧,源于害怕被遗忘。”
锁链收紧,残魂发出最后一声哀鸣,化作星尘消散。林墨望向阿洛,老人正抚摸着歌台的水晶,眼角泛着泪光:“祖先在唱歌……这次,我听清了。”
离开灰斑星时,夕阳把星轨染成金红色。苏明汇报着最新数据:“灰斑人的星轨已稳定,他们要在三个月内完成全族史诗的重译,还要邀请其他冰原文明来歌台交流。”
顾昭晃着手里的频谱记录:“更妙的是,我们捕捉到了影蚀残魂的情绪特征——他们对‘差异’的恐惧,会转化为特定的振动频率。以后重译时,提前过滤这种频率,就能减少干扰。”
林墨望着逐渐远去的灰斑星,因果天平在腰间轻晃。星轨重译从来不是简单的文字转换,而是帮每个文明找回与宇宙对话的本真。就像灰斑人的歌,重要的从来不是歌词多华丽,而是唱的时候,心里有没有装着星辰。
仲裁舰的通讯器突然响起,新的任务提示跳出:“天琴座旋臂发现疑似影蚀残党活动的星域,当地文明‘银翼族’的星轨出现异常凝滞。”
林墨转身走向舰桥:“通知顾昭准备情绪滤波器,苏明校准引力锚。这一次……我们要让星轨,听见更多心跳。”
舰桥的全息星图中,天琴座的星光正在闪烁。林墨的手指轻轻拂过星轨图,仿佛已听见银翼族的歌,正穿过星海,等待被重新译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