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仿佛持续了永恒,又似乎只在一瞬之间。
当那足以撕裂耳膜的巨响终于如潮水般退去,整个世界陷入了一种令人心悸的死寂。先前被血色光芒吞噬了视觉的众人,视线才刚刚从短暂的失明中恢复,便又被眼前宛如神罚般的景象,夺走了呼吸的能力。
遮天蔽日的烟尘,像是疲倦的巨兽,正缓缓沉降。
雪,停了。
或者说,方圆十里之内,已经再也看不到一片雪花,看不到一丝属于雪谷原貌的痕迹。
众人脚下的大地,被一股无可抵挡的伟力,硬生生从中间剜去了一块。一个直径超过五百丈,深不见底的恐怖巨坑,如同一道丑陋的、永不愈合的伤疤,烙印在所有人的视网膜上。
巨坑的内壁,并非粗糙的岩石,而是一层光滑如镜的琉璃体,在阴沉的天光下,折射着诡谲的光芒。
那是岩石与冰川被无法想象的高温瞬间熔化,又被极度的深寒急速冷却后,才会形成的质地。
坑底深处,是更加令人心胆俱裂的景象。
数条比千年古木还要粗壮的巨大地脉,如同被神灵斩断的巨龙筋骨,狰狞地裸露在外。
其中两条,已经彻底断裂,被狂暴的能量撕成了无数碎片。而另外几条幸存的地脉,也已遍布裂痕,正不受控制地向外喷薄着一道道纯粹到极致的、肉眼可见的白色寒气。
那是埋藏于大地核心深处,数万年才能孕育出的一缕地脉本源寒气,足以在瞬间将筑基修士的肉身连同神魂一并冻结成最微不足道的冰尘。
寒气喷涌,在巨坑上方汇聚成一片浓得化不开的白色冰雾,将坑底的一切都笼罩其中,隔绝了所有的神念探查。
“嘶——”
不知是谁,倒吸了一口凉气,那声音在这片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
在场的所有人,无论是水晶宫的玄霜,还是天行宗的聂问,脸上都写满了震撼。他们自问,就算是自己全力出手,也绝对不可能造成如此纯粹、如此彻底的毁灭。
两颗天爆丸,竟有如此天威!
就在众人为这神罚般的景象而心神摇曳之际,一声压抑着无尽愤怒与焦虑的咆哮,如平地惊雷般炸响。
“辰儿!”
南宫晚照是第一个从震撼中挣脱出来的。他那张原本还算俊逸的脸庞,此刻因为极致的怒火与恐惧,已经彻底扭曲,青筋如同丑陋的蚯蚓般在额头上暴起,一双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楚轩的死活,他已经不在乎了!
他唯一的念想,就是那艘灵舟,那个承载着南宫世家最后希望的南宫辰!
他甚至没有化作流光,而是在一声怒吼中,身后的空间被他狂暴的灵压挤压得发出一声爆响,整个人如同一颗炮弹,撕裂了空气,不顾一切地朝着那寒气四溢、凶险莫测的巨坑深处冲去!
“刘!乙!”
在他冲入冰雾的瞬间,一道饱含着无尽杀意的嘶吼,才堪堪传遍雪谷。
“我南宫晚照今日若寻不见辰儿,他日,必将你大衍宗上下,尽数屠绝,将你的神魂拘出,用七情之火,焚烧万载!!”
那声音中的恨意,是如此的刻骨,如此的真实,让远处的刘乙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但南宫晚照已经听不到任何回应了。
他冲入了那片由地脉寒气构成的浓雾之中。刺骨的寒意,足以让寻常元婴修士都感到行动滞涩,但他却不管不顾,体内的元婴疯狂运转,七情道火护住周身,将所有侵袭而来的寒气尽数蒸发。
他的神念,更是如同不要钱一般,化作一张覆盖了整个坑底的巨网,疯狂地来回扫视、筛选,不放过任何一粒尘埃,任何一丝可能性。
然而,一息,两息,十息……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
南宫晚照的心,也随着时间的流逝,一寸一寸地沉入无底的深渊。
没有。
什么都没有。
当他终于落至坑底,双脚踩在那片温热与极寒交织的焦黑土地上时,他看到的一切,都与神念探查的结果一般无二。
这里,就是一片纯粹的、被彻底抹去了一切痕迹的绝地。
只有嶙峋的、断裂的地脉,如同巨兽的骸骨,横七竖八地躺在那里,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场爆炸的恐怖。
没有灵舟的碎片,没有南宫辰的尸骨,甚至连楚轩的一片衣角、一根头发,都找不到。
仿佛他们,连同那艘中品道器,就这么被那场爆炸,从这个世界上,干干净净地、彻彻底底地抹去了,连一丝一毫存在的证据,都未曾留下。
“咯……”
南宫晚照的喉咙里,发出了一声仿佛被扼住脖颈的、意义不明的声响。
他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那双本就赤红的眼眸,在这一刻,最后一丝理智的清明也消失不见,被一种绝望到极致的疯狂所取代。
“啊——!”
一声凄厉的、不似人声的咆哮,从坑底冲天而起,其中蕴含的悲愤与杀意,让刚刚靠近坑边的玄机子等人都忍不住心神一颤。
南宫晚照缓缓地,一寸一寸地转过身。
他抬起头,那双如同恶鬼般的眼睛,穿透了重重冰雾,死死地、死死地锁定了远在数百丈之外,那个同样脸色煞白的身影——大衍宗,刘乙!
此时,其他的修士也已经相继飞近,看到了坑底那空无一物的景象。
“唉……”天机阁的玄机子,看着状若疯魔的南宫晚照,再看看那片绝地,最终只能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天威煌煌,非人力所能抗衡。如此威能之下,怕是……连一丝神魂都未曾留下。”
酒鬼乞丐的脸上,也再无半分醉意,他晃了晃已经空了的酒葫芦,眼神复杂地喃喃道:“那小子……可惜了。老叫花子我的破婴丹,怕死也没了着落。”
他的话语里,带着一丝惋惜。能被“封”看重,又能反手将他们这些元婴老怪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人物,绝非池中之物,假以时日,必成一方巨擘。却不想,竟会以如此惨烈的方式,陨落于此。
听到众人的论断,一直被南宫晚照的死亡视线锁定,吓得浑身僵硬的刘乙,先是一愣,随即,一股病态的、劫后余生的狂喜,冲垮了他心中最后一丝恐惧。
他看着空无一物的巨坑,感受着南宫晚照那几乎要将他撕碎的杀意,竟是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死了!终于死了!”
他的笑声,尖利而癫狂。
“南宫晚照!你瞪着我做什么!是你家子弟技不如人!是那楚轩小儿狂妄无边!是他害死了你的宝贝辰儿!与我何干!哈哈哈哈!”
他一边笑着,一边恐惧地向后退去,同时还不忘对着周围的众人嘶吼道:“你们都看到了!人死了!宝物也没了!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妄图染指不属于他的东西,这就是下场!这就是他的报应!”
整个雪谷,回荡着刘乙那歇斯底里的狂笑,以及南宫晚照那压抑着无尽杀意的沉重喘息。
所有人都认为,这场由一个神秘青年掀起的巨大风波,终于以他自己的身死道消,画上了一个惨烈的句号。
然而,没有人注意到。
在雪谷的最远端,那株被冰雪覆盖的枯树之下。
祝青锋听着众人的议论,看着那片代表着绝对毁灭的巨坑,那张刚毅的脸上,也满是凝重。
他转过头,看向身旁那个自始至终,连眼神都没有变过分毫的男人。
“封帅,看来……我们都看走眼了,那小子终究是没能创造奇迹。”
祝青锋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失望。
然而,封,却没有说话。
他的脸上,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表情,甚至嘴角,还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
目光,平静地穿透了那层层翻涌的寒雾,落在了那片所有人都认为“空无一物”的坑底深处,仿佛在欣赏一出,刚刚进入高潮的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