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认识过后，王好为看向陈恺歌。
“老陈，我记得恺歌是在北电上学吧？”
“嗯，这小子想当导演，就靠进了北电导演系。”陈怀凯声音中不乏自豪。
听见父亲难得夸奖自己，陈恺歌挺起胸膛，颇有些自得。
他也是有骄傲理由的，不提他毕业后的成就，单就他作为恢复高考后，头几批考上大学，还是北电的大学生，他还真有那个骄傲资本。
王好为赞道：“以后恺歌毕业了，你们就是一门父子两导演，传出去也是一则佳话。”
陈恺歌听王好为也在夸他，心中的得意劲更甚。
他眼睛看向胡为民，目光中隐含挑衅。
胡为民隐隐察觉到，只觉得陈诗人的敌意有些莫名其妙。
他自然不知道，陈诗人之所以对他敌意那么强，还是因为他身边的龚雪。
“什么一门两导演，恺歌能不能顺利毕业都不好说。”陈怀凯摇摇头，然后话音一转，感慨道：“不过，要是他毕业后，能有为民目前成就的十分之一，我也就知足了。”
陈恺歌人都懵了，不是，刚才老爹还在夸自己，怎么转眼间就拿自己捧别人，还是他特别看不过眼的胡为民！
胡为民撇了陈恺歌一眼，然后谦逊道：“陈导过誉了，我觉得小陈挺不错的，有当导演的潜质。”
“说不定，小陈未来作为导演，能登上欧洲电影节三大的舞台呢。”
陈恺歌人都麻了，小陈，眼前这个看着比他年纪还小的人，竟然叫他小陈？
要不是场合不对，他高低要给胡为民一点颜色看看。
不过吧，胡为民最后一句话倒是骚在他的痒处。
普通群众不知道，但电影人哪个不知道欧洲三大的名声。
只是这个胡为民怎么比他自己还有信心，那可是欧洲三大啊！
“为民，你对恺歌的期望比我这个当亲爹的还高啊！”
陈怀凯闻言，也是开怀大笑，毕竟胡为民夸奖的是自己的儿子。
他嘴巴再严厉，心里还是希望儿子进步的。
这年代，年轻导演想要出名，除了靠关系，还能依靠的就是好剧本。
恰巧，胡为民本人除了作家身份外，还是个新科编剧。
好故事加编剧能力，只要有个靠谱的导演，拍出来的电影绝对不会差。
他是真心希望能和胡为民搞好关系，未来能帮他儿子一把。
接着，他们又聊起了《甜蜜蜜》的拍摄。
陈怀凯道：“我听说为民最近经常来片场，《甜蜜蜜》的拍摄进度都快了几分。”
“我怎么说也是剧组的编剧，这份钱也不好白拿。王导和谢导催了我那么多次，再不来我怕他们扣我片酬。”胡为民装可怜道。
“哈哈！”
众人闻言，大笑出声，又惹来旁人诧异的眼神。
只有陈恺歌目无表情，他只觉得胡为民太做作。
要是胡为民知道他的想法，肯定会感慨人心中的成见，是坐大山。
王好为夸赞道：“为民对得起他的工资，他不仅剧本写得好，还能指点演员的演技。小龚就在他的指点下，演技突飞猛进，和刚进组的时候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龚雪没想到话题能牵扯到她身上，害羞地低下头，像只小兔子。
“《甜蜜蜜》的拍摄进度怎么样？几月能杀青？”陈怀凯问。
王好为道：“最迟五月份能杀青，一个月做后期，六月底或者七月初就能上映。”
“这么快？”
“为民提了很多宝贵意见，替我们省去了不少筹备时间。”
“哦？”陈怀凯看向一旁如谦谦君子般的年轻人，眼中是藏不住的惊讶。
胡为民连忙道：“我就是提了一嘴，真正做决定还得是王导和谢导。”
陈恺歌在一旁，看着胡为民成为焦点，还在那侃侃而谈，心里难受得要死。
明明这里是北影厂，他是北影厂大导演的儿子，风头却都被眼前这个小有名气的作家抢去了。
最可气的是，他还有那么漂亮的女伴！
啊，胡为民可真该死啊！
陈恺歌嫉妒到质壁分离，终于忍不住出言打断几人的聊天，“爸，你不是要见水导吗？”
陈怀凯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许多，他淡淡看了陈恺歌一眼，眼中失望之色一闪而过。
王好为笑着说：“老陈，你既然要去见水导就快点去吧，我带着为民和小龚多认识一些人。”
“那好，我们就不打扰了。”陈怀凯笑道。
胡为民三人离开后，陈怀凯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爸，你太抬举那个胡为民了，他不就是个小作家，至于……”
陈恺歌正抱怨着，突然被陈怀凯打断：
“住嘴！”
“爸……”
陈恺歌愣住了，然后对上了他父亲那张铁青的脸。
陈怀凯怒斥道：“你的心眼怎么和针尖一样小？心胸狭隘的人能当得了大导演吗？”
“我哪里心胸狭隘了，他不就是个小作家嘛。《甜蜜蜜》我看过，俗不可耐，他也没什么了不起的。”陈恺歌不服气，出言反驳道。
《甜蜜蜜》连载的时候，造成很大轰动，北电的学生也被影响到。他们买来看后，觉得这部小说太过通俗，没有文学性。
那时候起，陈恺歌对胡为民的印象就是个通俗小说作家。
有点名气，太成不了气候。
他可是要当拍艺术片的大导演，如何能看得上胡为民。
“胡为民写了那么多部小说，合着你就记住一部《甜蜜蜜》？不说之前的，这个月发表的《孩子王》你在学校就没看过？”
“《孩子王》？没……没看过。”
陈怀凯被他的理直气壮气到了，他也不想和儿子多说什么，直接道：“你回去看过《孩子王》就知道我为什么对他这么重视了。我就这么说吧，这部小说要是能拍成电影，绝对能捧几个奖杯回来！”
他接着又补充道：“这句话不只是我说过，汪厂长说过，水导说过，文学部的江怀岩也说过。”
陈恺歌傻眼了，没想到父亲和厂里的核心集体对胡为民的评价都那么高。
难道，我真错了？
他准备回学校后，找到父亲说的那部小说，看一看是不是真那么优秀。
……
“为民，你不要太介意。陈恺歌那孩子我知道的，人其实不坏，就是有那么点傲气。毕竟是大学生，又有才华，我要是他，肯定比他还傲。”
另一边，王好为在替陈怀凯父子说好话。
胡为民微微一笑，淡淡道：“王导，我真没介意。小陈还年轻，心思多也正常。”
他这话等于把陈诗人摆在子侄辈，要是被其知道，肯定要破口大骂。
就连一旁龚雪听了，也觉得忍俊不禁。
“为民……心是好的，就是嘴巴有些得理不饶人。”
不过她也就是心里想想，实际上她是支持胡为民的。
胡为民才是她亲近的人，她可不傻。
王好为莞尔一笑，“你啊，真把小陈当侄子看了。”
顿了顿，她又道：“你心里有谱就行，我也不说让你和陈家父子搞好关系，只要面上过得去就行。毕竟多个朋友多条路，说不定，以后你们还有合作机会呢。”
“王导说的是。”胡为民笑着道。
王好为点点头，也不再多言。
过了十来分钟，汪厂长讲话，然后宣布舞会正式开始。
“哗哗哗！”
摄影棚内掌声雷动，然后灯光暗淡下来，舞厅里的那种镭射光照耀场内。
紧接着，场内音乐响起。
让胡为民意外的是，音乐声不是他熟知的恰恰舞曲，也不是华尔兹，而是《东方红》。
不过，他仔细听了，发现曲子旋律和他熟知的不一样，应该是改过的。
问过王好为后，他才知道，这首曲子的旋律被改编成了慢三节奏的交谊舞曲。
至于为什么改编，其实也挺简单。
《东方红》作为革命时代的标志性歌曲，改编成交谊舞既符合政治语境，又适合舞步。
北影厂不想太出挑，用这首曲子是再适合不过。
胡为民看了眼一旁面露期待的龚雪，凑到她耳边，笑着问：“雪姐，你会交谊舞吗？”
热气呼到龚雪的耳朵上，刺激得她打了个哆嗦，然后嗔怪地看向胡为民。
在镭射光下，龚雪的脸庞显得更加明艳动人，胡为民差点都看呆了。
“戆戆。”龚雪用沪上方言，小声骂了一句。
这个词有呆子的意思，龚雪声音轻柔，即使是骂人的话，让她说出来也有点打情骂俏的意思。
“雪姐，你说什么？”
胡为民心里一荡，他听不懂，只能询问当事人。
“没什么，我是说，我会跳交谊舞。”龚雪当然不能承认自己说了什么，只能岔开话题。
胡为民道：“雪姐，你教我跳交谊舞行吗？”
“啊，这……这不好吧？”龚雪俏脸变得通红，说话也支支吾吾的。
胡为民理直气壮地说：“咱们是来参加舞会的，总不能光看别人跳吧？”
“但是……”
但是我为什么要教你跳啊！
龚雪抿了抿嘴，想拒绝，又找不到理由。
也许，她心下也隐隐期待着这一幕的出现。
“行吧，那你记得跟着我跳，还有千万不要踩我的鞋。”
说罢，龚雪伸出白皙柔嫩的素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