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衔星不知道到底在那个地方困了多久。
霍知也说只有不到一个小时,可她却觉得十分漫长,漫长到该以年月来计数。
事情发生之前,没有预兆,季衔星的记忆这么说。
她只是站在窗边,看着外面没有异常的一切,忽然就发现天地昏暗,周围都是黑漆漆的一片。
霍知也和房间全部消失不见,她试探着去摸索四周,却发现没有任何触觉,身体四处漂流,找不到支点,抓不住一切。
挣扎了许久,她才放弃。
漫无边际的黑暗中,她总觉得自己是在移动的,察觉这一点并努力寻找流动方向后,季衔星方才朝着相反的方向前进。
纵然看不清那股“潮水”的尽头,她还是直觉那不会是什么美妙的东西。
这里是任务区域,发生的一切都与污染物有关。
污染物将她单独带到这里,可能性最高的目的就是要吞噬她。
既然她感受不到自己的实体,场景又是突然改变,那么她的肉体应当还在远处,危险的只有当下的意识。
她必须想办法保住自己的意识。
季衔星为之努力,一刻都未停息。
不知过了多久,那些涌动的、翻滚的气息中传来浩浩汤汤的声音。
音色难以分辨,言语在多次重复后得以明晓。
“我……吃了……你……想吃……给我吃……”
红色。
她分明看不到任何东西,虚无的眼前却突兀闪过一抹血红。
带有气息的红色。
季衔星觉得不妙,这种声音越来越大,一直不停地重复,有时在远处,有时在头顶,有时在身后,有时又像是谁趴在自己肩头。
久而久之,她的脑海开始自动播放这些词汇。
某一刻,这些声音在她脑海中不停地出现,她忽的察觉,周围其实早就没有这些声音了。
是她自己记住了这些,并且开始重复这些。
“吃了……想吃……你……我……给我吃……”
谁在说话?
她已经在控制自己不去想这些了,为什么还会有这样的声音出现?
季衔星寻找声音的来源,心渐渐沉了下去。
说话的,是她自己。
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接连不断地说出这些词汇。
声音越来越多,属于她的音色越发明显,将第一次听到的记忆取而代之。
最后,她想起来,最先出现的,就是她自己的声音。
从头到尾,都只是她自己。
她失去了抵抗洪流的能力,沉沦在那样的波动中,任由自己漂流、蔓延,感受感官的消融。
饥饿……强烈的饥饿唤醒了她。
她需要进食。
它满意地笑了。
这种刻骨铭心的饥饿会藏在她的骨骼,哪怕她从这里离开,她还是会从一个正常人变成它的伥鬼。
自从饥饿感出现,季衔星的注意力就开始朝下,低低地向下,如果她的身体是完好的,她一定是低着头的。
好饿啊。
关于饥饿的一切……
不知何时,黑暗的潮水散去,肩膀被一双温暖的手握着摇着,她在不停地咳嗽,耳边的声音比视觉更先出现:“小星星!你醒了吗?你是醒了吧!”
眼睛是干涩的,季衔星不得不用力闭眼,鼻前全是霍知也身上的香气。
在这里过夜,她身上的沐浴露味道变得很淡,但也许是长久使用的缘故,这种味道几近融入了霍知也的血肉,无论如何都不会消失。
好香。
“小星星!”霍知也急切地呼唤她,“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季衔星说:“我想坐下。”
嗓子有点干,肋骨似乎是被硌过,隐隐发疼。
霍知也絮絮叨叨对她说了一堆话,泪花挡都挡不住,可季衔星没有觉得她吵,只是有些麻木。
她一时难以分清自己的感受,便陷入了沉默。
这幅沉默的模样落在霍知也的眼里,便是季衔星饱受污染物摧残后的疲惫,当即难受得不得了,在徐一流推门进来后就泪眼汪汪扑过去:“小星星好了。”
徐一流的目光落在季衔星身上。
本来低着头的季衔星像是察觉到目光,立刻抬头,和她对视一眼后才开口:“我看到了污染物。”
徐一流将门关上,饶有兴趣地走到床边,倚着铁杆问她:“什么样子的?能判断出身份特征吗?”
不等季衔星回答,她又盯着季衔星的侧脸:“你还好吗?”
还好吗?季衔星这三个问题,季衔星只有这个问题回答不了。
“污染物出现了,没有杀人。”
上铺传来幽幽的声音。
霍知也吓了一跳:“这怎么还有个人?”
徐一流扫了眼单凉月:“她一直都在这里啊,你没发现吗?”
“真没有。”霍知也后怕不已,“我刚刚自己在这里看着小星星,完全没发现她,她……”
她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单凉月。
徐一流看着单凉月:“她确实存在感很弱。”
不是太普通才会这样,单凉月本身外貌和气质绝算不上普通。她的存在感弱体现在她的生命特征上,让人不容易察觉。
徐一流五官相对敏锐,会靠着聆听呼吸声来判断周围人的位置,霍知也自然也是。
可单凉月却能做到极限程度地降低呼吸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如同一具尸体。
霍知也的感知抢在视觉之前告诉她,这里没有人。
“我看不到它的模样,分辨不出身份特征。”季衔星简洁地说,剩下那个问题,她还是没有回答,头发贴在额头,有些蔫。
徐一流定定地看着她,习惯的笑意还挂在嘴角:“那你先休息一下。”
季衔星智力值很高,本身的敏锐度也很强,可以说她能发现的东西,季衔星一定不会错过。而她不能发现的东西,季衔星还有可能找出来。
刚遭遇过污染物,季衔星却没有给出任何有用的线索。
要么季衔星是在提防单凉月,要么就是……
她的状态差到了连线索都整理不出来。
没有第三种可能。
徐一流直截了当地对单凉月说:“看在明天的豆浆份上,你能出去五分钟吗?”
“可以。”单凉月这会儿倒是挺好说话的,只是下床后没有急着走,而是向徐一流伸出手。
徐一流一时不明所以。
单凉月说:“拉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