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年东南,巳时。
杨超站在营中临时搭起的高台上,望着东南方向渐起的尘头。
张韬的前锋,已经肉眼可见了。
他手中握着一杆刚刚从万年城送来、尚且带着桐油味道的长矛,身旁堆放着一些陈旧但尚可使用的铠甲刀弓,还有那二十罐猛火油和三十枚黝黑的震天雷。
营地里的气氛凝重到极点,却也诡异地点燃了一种背水一战的狂热。
退路已绝,唯有向前。
赵暮云的“援助”虽然杯水车薪,但至少表明了一点:短期内,万年城不会成为背后的刀子。
“弟兄们!”杨超运气大吼,声音传遍前营,“看见了吗?朝廷派来杀我们的狗腿子,已经到了!他们以为我们是待宰的羔羊!”
“告诉他们,我们是狼!是猛虎!想要我们的命,就拿十倍的血来换!”
“杀!杀!杀!”数万人压抑的咆哮汇成声浪,冲上云霄,带着无尽的怨愤与决绝。
几乎同时,西南方向,子午谷出口,尘土大起,旌旗隐约,仿佛有大军正在开出。
而万年西城楼上,赵暮云的帅旗高高飘扬,城头士卒盔明甲亮,阳光下闪烁着寒光。
张韬军前锋孙悍,立马于一处矮丘上,看着前方严阵以待、杀气冲天的杨超大营,又看看侧翼那可疑的烟尘,再望望远处巍然不动的万年城,额角渗出冷汗。
“将军,打不打?”副将咽了口唾沫。
孙悍擦紧缰绳,手心里全是汗。
打?
杨超摆明了要拼命,侧翼有不明敌军,后方万年城态度暧昧。
不打?
如何向张韬交代?
朝廷密旨若真,杨超已是逆贼,拖延战机也是罪。
就在他犹豫不决的瞬间——
杨超营中,突然响起一阵沉闷的号角!
紧接着,营门大开!并非全军出击,而是约三千精锐步卒,排着紧密的阵。
盾牌如墙,长矛如林,踏着沉重的步伐,率先向孙悍军前阵压了过来!
这是试探,也是决战的前奏!
而在这些步卒两翼,各有约五百骑兵开始缓缓展开,马蹄嘚嘚,卷起烟尘。
更让人心惊的是,杨超军中推出了十几辆简陋的盾车,盾车后面,隐约可见一些陶罐和冒着青烟的火把……
孙悍瞳孔骤缩。
那是什么?
难道是……传闻中赵暮云用来大破鞑子的火器?
杨超怎么会有?
“结阵!防御!弓箭手准备——”
孙悍的吼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狼烟,在这一刻,冲天而起!
血色黎明,已然降临。
而这场始于万年城下的突变,其涟漪必将迅速扩散,波及整个天下棋局。
赵暮云站在城头,冷眼看着远处即将碰撞的刀兵,他知道,自己投下的石子,已经激起了预期的巨浪。
接下来,就是在这滔天巨浪中,稳坐钓鱼台,并准备撒下更大的网了。第一幕破晓狼烟
晨雾如纱,笼罩着万年城东南的旷野。
孙悍的三千前锋军已结成紧密的龟甲阵,盾牌层层相扣,长矛从缝隙中探出,在熹微晨光下闪着寒芒。
弓弩手列于阵后,箭镞斜指半空,弦如满月。
三百步外,杨超的三千先锋步卒踏着整齐而沉重的步伐逼近。
这些士卒大多来自剑南山地,身材不算魁梧,却异常精悍。
他们穿着半旧的皮甲,手持加长的铁矛。
这是从赵暮云那里得到的“援助”之一,比寻常长矛长出三尺,矛头虽有些锈迹,但磨得锋利。
“稳住!”孙悍站在阵中高台上,声嘶力竭,“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放箭!”
他能感觉到阵中弥漫的恐慌。
对面那些士卒眼中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那不是寻常战场上的勇猛,而是走投无路的困兽之怒。
更可怕的是阵后那些冒着青烟的盾车——那里面,难道真是传闻中能开山裂石的震天雷?
杨超立于本阵土台上,远远望着孙悍军阵。
他身旁站着杨洪,以及几名心腹将领。
“将军,直接让火器上吧!”一名年轻将领激动道,“用震天雷炸开他们的龟壳!”
“不急。”杨超目光冷峻,“赵暮云给的这点火器,是给我们壮胆的,不是给我们挥霍的。”
“二十罐猛火油,三十枚小号震天雷,听着不少,真用起来,几轮就没了。得用在刀刃上。”
他指了指孙悍军阵的两翼:“看到没有?张韬用兵谨慎,孙悍这龟甲阵扎得结实,但两翼薄弱。”
“他们的骑兵呢?肯定藏在后面树林里,想等我们攻阵时侧击。”
“那咱们……”
“先攻,但不用全力。”杨超冷笑,“让前军压上去,做出强攻中军的架势。两翼骑兵,前出但保持距离,做出要包抄的态势。把他们的骑兵引出来。”
号角再起。
杨超军前阵的三千步卒突然加速!
长矛放平,如林推进,脚步踏得大地隆隆作响。两翼骑兵也同时启动,分成数股,呈弧形向孙悍军两侧迂回。
“放箭!”孙悍终于下令。
嗡——!
数百支箭矢破空而起,划出弧线,落入杨超军阵中。顿时有数十人中箭倒地,但阵型并未大乱。剑南山兵习惯山地作战,大多备有小圆盾,此刻纷纷举起,继续推进。
一百五十步。
“弩手!平射!”孙悍再吼。
更强劲的弩箭近距离射出,穿透力极强。
杨超军前排便有数十人被射穿盾牌,惨叫着倒下。
鲜血开始浸染黄土。
“稳住!推进!”杨超军的指挥将领狂吼。
八十步。
已能看清对面盾牌上的纹路。
就在这时,孙悍军阵后突然响起急促的马蹄声!
左右两侧各杀出约五百骑兵,正是孙悍预留的杀手锏。
这些河南骑兵装备精良,马术娴熟,从侧翼直插杨超军两翼那些正在迂回的骑兵。
“来了!”杨超眼中精光一闪,“传令!两翼骑兵后撤,向中军靠拢!火器,准备!”
令旗挥舞。
杨超军两翼骑兵看似慌乱地向中军方向收缩,阵型出现松动。
孙悍在台上看得真切,心中一喜:“敌军两翼已溃!传令骑兵,咬住他们!中军前压,配合骑兵夹击!”
河南骑兵见对方后退,士气大振,加速冲锋。
他们挥舞着马刀,呼喝着,眼看就要切入杨超军侧翼。
那里,正是阵型看起来最薄弱的地方。
然而,他们没注意到,在杨超军中军后方,那十几辆盾车已经悄悄调整了方向,正对着骑兵冲锋的路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