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甸狼的嚎叫声持续了大半夜。
那声音断断续续地飘来，时而凄厉，时而呜咽，听得人心里发毛。
林川躺在帐篷里，总觉得这叫声里透着股说不出的古怪。
不像是围猎时的兴奋，倒像是垂死挣扎的哀鸣。
天刚蒙蒙亮，晨雾像一层薄纱笼罩着整片草甸。
温可都带着众人循着昨夜那诡异的狼嚎声找去。
穿过一片低矮的灌木丛，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晨雾中，五、六头草甸狼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草地上，姿势扭曲得不像话。
林川蹲下身，发现这些平日里凶残狡诈的草原强盗，此刻身上布满了骇人的肿胀，最大的足有成年人的拳头大小，在灰褐色的皮毛上鼓起一个个紫黑色的包块。
“这……”林川刚想伸手，就被温可都一把拦住。
他摇摇头，用猎刀小心地拨开一头狼的嘴巴。
只见狼的口鼻处还残留着白色的泡沫，舌头肿胀得塞满了整个口腔，上面布满细小的出血点。
更诡异的是，这些狼的爪子都深深地插进泥土里，最深的足有半尺，周围的草皮被刨得乱七八糟，露出下面黑色的沃土。
托尔多踢了踢其中一具尸体，那狼僵硬的身躯竟然还保持着临死前挣扎的姿态，四条腿像木棍一样直挺挺地支棱着。“见鬼……”他低声咒骂，“这些畜生死前肯定疼疯了。”
林川注意到，每头狼的尸体周围都散落着大量被扯断的草茎和毛发，有的狼甚至把自己的爪子都咬得血肉模糊。
其中一头体型较大的母狼，獠牙上还挂着几缕黑色的毛发，那是它自己腹部的毛。
温可都突然蹲下身，用刀尖挑起一片粘在狼毛上的透明翅膀。
那翅膀在晨光中泛着诡异的彩虹色光泽，薄得几乎透明，却异常坚韧。
“找到了！”猎人的声音变得凝重，“是黑蜂的翅膀。”
托尔多用猎刀拨开一头狼的眼皮，倒吸一口凉气：“没错，是黑蜂！”他指着狼耳后一个不起眼的小孔，“看这个蜇痕，错不了。”
“黑蜂？”林川心中一动。
在后世，这可是世界四大名蜂之一，也是国内唯一的国家级保护蜂种。
温可都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小心翼翼地用刀尖将那枚翅膀举到阳光下：“这可是好东西啊。”
托尔多已经激动地搓起手来：“黑蜂蜜能换上等貂皮！去年山那边的鄂伦春人找到一窝，换来的物资够整个部落过冬了。”
林川蹲下身仔细观察那片翅膀。
在晨光中，这看似脆弱的蜂翅竟折射出七彩的光芒，边缘处隐约可见细密的锯齿状结构。
他突然想起在部队时听老班长讲过，大兴安岭深处的黑蜂，其蜂蜜具有独特的药用价值。
“你们看。”温可都用刀尖指着狼耳后的蜇痕，“伤口周围已经发黑，这是黑蜂毒特有的反应。””他眯起眼睛，“普通蜜蜂蜇人后自己会死，但黑蜂能连续蜇刺十几次。它们的毒液能让人疼得发狂，连熊瞎子见了都要绕道走。”
乌里点点头：“听说真正的黑蜂蜜能治百病。特别是它们采的椴树蜜，放在碗里三年都不会坏。”
“何止啊？”温可都说道，“前清的时候，黑蜂蜜都是进贡给皇上的。”
“怎么样？要不要去找黑蜂？”托尔多问道。
这个问题一说出口，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围着那片闪烁着奇异光芒的蜂翅，陷入了沉默。
乌里最先开口，声音低沉：“我阿妈的风湿病，去年冬天差点要了她的命。老萨满说，只有黑蜂蜜调的药才能根治。开春时采的桦树茸，晒干的鹿心血，都备齐了，就差这一味药引……”
林川环视了一眼，众人的表情都收在眼里。
他心里知道，黑蜂不同于别的传统猎物，这不是靠弓箭和猎刀就能解决的狩猎。
他开口道：“咱们可以先找到黑蜂的蜂巢，在商量一下怎么办。”
乌里投来的目光中，多了一丝感激。
“就是！”托尔多笑起来，“又不是非要跟黑蜂干起来，大不了，偷点蜜就跑……”
众人嘿嘿笑了起来，原本紧张的空气一扫而空。
温可都点点头，用手指蘸了蘸狼尸体旁的一滴露水，在石板上画了个圈：“黑蜂的习性我了解一些。它们筑巢必选背阴的悬崖，离椴树林不超过三里。”他的声音很轻，却让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但大家一定要谨慎，这不是去打狍子。被黑蜂蜇到的痛，能让最强壮的汉子在地上打滚。”
乌里抬起头：“黑蜂最怕烟。用湿松枝点燃的浓烟，能让它们暂时失去方向。”
“但蜂巢在悬崖上。”托尔多皱眉道，“我们得先找到确切位置，还不能惊动它们。”
“而且……”温可都继续说道，眼神变得锐利，“现在是黑蜂最凶的时候。它们刚经历过狼群的骚扰，警惕性正高。看看这些畜生的下场……”
“找到蜂巢，我自己去取蜜！”乌里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说什么傻话？”温可都瞪了他一眼，“你想自己拿着黑蜂蜜回去，当狩猎节的勇士吗？”
“那可不行！”托尔多笑道，“你可别想独吞功劳！”
乌里的眼眶一下子红了起来。
“先找蜂巢，别的一会儿再说。”林川说道。
“对！先找蜂巢！”温可都点点头。
林川眯起眼睛望向远处的椴树林，突然想起什么：“蜜蜂采蜜后飞回巢穴的路线是固定的，黑蜂应该也是一样的……”他指向东南方向那片在晨雾中若隐若现的树干，“咱们去椴树林，应该能找到采蜜的黑蜂。”
温可都眼中精光一闪，立即会意：“好主意！走，去椴树林！”
众人立刻动身。
椴树林越来越近，随着山风送来阵阵甜腻的气息，那香味浓得几乎能在舌尖尝出蜜糖的滋味。
八月底的椴树花期已近尾声，但枝头仍零星挂着几簇淡黄色的小花，在阳光下像缀满碎金的绸缎。
林川注意到，越是靠近树林边缘的椴树，花朵越是稀疏。
那是被黑蜂频繁采蜜的痕迹。
随着深入树林，那股甜香越发浓郁，混杂着树皮分泌的树脂气息，在闷热的林间凝结成一种令人眩晕的芬芳。
乌里突然捂住鼻子打了个喷嚏，温可都立刻警告地瞪了他一眼。
在黑蜂的地盘上，任何声响都可能招来杀身之祸。
林川仰头观察，发现最高大的那棵椴树树干上布满了细小的凹痕，像是被什么反复刮擦过。
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在这些痕迹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隐约可见一只只黑影在树冠间穿梭。
它们振翅的声音很特别，不像普通蜜蜂那样轻柔的“嗡嗡”声，而是带着某种低沉的、机械般的震颤，仿佛整片树林都在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