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扑扑的石像坐落路边,残缺,怪异。
前面泥地里那截惨白的断手,冰冷,扎眼。
手中握着的那颗糖果,更像是一记无声的耳光,狠狠抽在了苏晴的心头。
“怎么会这样?!”
她的脚步顿住,脸色唰的白了两分,一股莫名的寒意沿着她的脊椎爬升。
江蝉锐利的眸子,却从那截断手移到了那尊石像上面…昨天一路进村被谜团推着走,都没仔细看看这座石像。
此时看去,它粗糙的面部咧开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那缺失的耳朵…忽然让江蝉想到了红衣老太的耳朵…也是缺失的?
等等!
昨天那小孩的舌头被剪掉了…红衣老太的舌头也是被齐根剪掉…嘶!
巧合么?!
还是存在着某种隐晦的关联……
江蝉脑中忽的抓住了一丝模糊不清的线索…他和苏晴换了个眼神,无需更多的言语,一股压抑的紧迫感在无声中达成共识,两人立刻朝着昨天那农妇拖拽着小孩消失的那条狭窄、昏暗的泥巷疾追而去!
这泥巷深,且长,两侧都是低矮歪斜的土坯院墙和紧闭的门户。一踏入其中,一股挥之不去的、淡淡的悚异感,便如同一张冰冷的蛛网,悄无声息的笼罩下来。
这感觉并非来自具体的威胁,而是一种…无处不在的‘注视’。
“怎么会这么多…眼睛?”
只见巷子两侧的房屋,那些黑洞洞的窗户,形状各异,有的方,有的圆,有的歪斜如菱形…但无一例外,它们的形状全都像是一只只空洞、失焦的眼睛,镶嵌在土黄的墙壁上,冷漠地窥视着他们两个闯入者。
贯通泥巷的外墙上,用炭灰涂抹着大量的,早已模糊的涂鸦,扭曲的线条像是某种怪癖的符箓,其形状却也隐约勾勒出‘眼’的轮廓。
更有些泥墙上,直接用泥巴塑造、凸出一颗颗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眼睛’…有的圆睁,有的眯缝,有的空洞无神,有的则透着说不出的阴毒…它们密密麻麻,布满斑驳的墙皮,在灰蒙蒙的天光下显得格外怪诞,悚异。
风,吹不动巷子里冰冷压抑的空气,却仿佛吹动了这些‘眼睛’,让它们纷纷活了过来,无声地转动着‘视线’。
苏晴只觉得后颈发凉,仿佛有无数冰冷的视线粘在皮肤上,带来一种淡淡的、无声的、却又深入骨髓的不寒而栗。她下意识地绷紧了身子,周身气流微不可察地流转,【风魖】的感知张开到极致……
江蝉面色沉静,金色战刀出现手中,冰冷地视线扫过这些诡异的‘眼睛’,全神警惕着随时可能出现的危机。
泥巷曲折,那一股压抑的‘注视感’如影随形,两人不由放缓了速度,不知拐了几个弯,前方终于到了巷口,豁然又出现了一座残缺的石像。
同样是只到腿弯高度,灰扑扑的,但这一座…缺失的部位是眼睛。那本该是眼睛的位置,只剩下两个凹陷的、不规则的深坑,两颗眼珠如同被硬生生剜去,透着一股空洞的、令人心悸的寒意。
石像之后,巷子尽头,出现了一栋孤零零的木质二层小楼。
它有一个小小的、用土坯围起来的院子。
抬眼看去,那院门半掩着,留着一条巴掌宽的缝隙,里面透出些微昏沉的光,以及…堆积如山的各类纸扎用品的轮廓。
江蝉与苏晴对视一眼,默契地放轻了脚步,无声地靠近那半掩的院门。江蝉侧身,锐利的目光透过门缝向内望去。
小院不大,地上散乱地堆放着竹篾、彩纸、浆糊桶等材料,几个半成品的纸人、纸马歪斜地立着,脸上画着粗糙而诡异的五官。
院子侧边,有一架简陋的木楼梯通向二楼的廊道,看上去已经非常的陈旧,都能想象出踩上去发出的那种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然而,最引人注目的,是院子上空…
数十把颜色各异、大小不一的纸伞,被一根根交错的绳索,倒吊着悬挂在院子上方,密密麻麻,如同某种怪诞的仪式。
每一把纸伞的伞面上,都用浓墨重彩,绘着一只巨大的、栩栩如生的眼睛!
那些眼睛形态各异,或怒睁、或悲泣、或冷漠、或癫狂,瞳孔颜色各异,在昏暗的天光下,幽幽‘注视’着下方的一切。
江蝉下意识抬头望去,一股尖锐的刺痛感猛地刺入他的双眼,仿佛被无数根细微的针同时扎中!
“呃!”江蝉闷哼一声,赤金色的光芒在眼中剧烈一闪,强行压下那股刺痛。
就在他视线移开的刹那,异变陡生!
“唏唏哗哗——!”
院子里那些原本死物般的纸人纸马,甚至包括几个扎了一半的纸扎兵卒和纸马,竟在同一时间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如同生锈的关节被强行扭动!
它们僵硬地转动头颅…如果那能称之为头的话,一双双空洞的‘目光’,齐刷刷锁定了门口的两人!
“小心!”
江蝉厉喝,反应极快!
然而,比他声音更快的,是旁边骤然浮现的一口硕大的金色灵棺!
那棺盖轰然弹开,一团灰淡、浑浊、如同小型风暴漩涡般的鬼影猛地扑出!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目标却并非那些扑来的纸扎怪物,而是…江蝉!
息魖…被控制了!
江蝉瞳孔骤缩!
赫然发现苏晴的双眼,不知何时已蒙上了一层浓重的、毫无生气的灰翳,仿佛被厚厚的尘埃覆盖,脸上的表情也变得空洞而狰狞!
“嗡——!”
千钧一发!江蝉身上金光暴闪!
一副厚重古朴、流转着暗沉金光的甲胄,瞬间覆盖全身!
嗤嗤嗤——!
三阶四重的息魖风暴狠狠绞杀在金色甲胄上,发出刺耳的刮擦声!狂暴的风刃切割着甲胄表面,竟是迸发出声声狰鸣!巨大的冲击力让江蝉脚下犁出两道深痕!
他轻哼一声,硬生生扛住了这来自同伴的致命绞杀!接着,眼中厉色一闪,身后禁忌血棺轰然浮现!
“唰唰——!”
无数绯红色的、细密柔韧的发丝,仿佛是一团浓稠的血潮奔涌,带着麻痹神经的气息,如同活物般从血棺中激射而出!
【嗜血发姬】!
它们如同最灵活的毒蛇,层层叠叠,瞬间将苏晴从头到脚包裹缠绕,飞快结成一个绯红色的茧!
并不算强大的麻痹效果持续侵入,苏晴周身狂暴的息魖风刃如同被掐住了脖子,飞快停滞、消散!
她身体一软,眼中灰翳剧烈波动,挣扎的力气迅速被抽离,眼神逐渐涣散,最终在发丝的缠绕下安静下来,只是身体还在微微颤抖。
解决了后顾之忧,江蝉一步踏入了院中,【真王之眼】全力发动,双瞳如同两口赤金色的熔炉般熊熊燃烧,顿时破开了那弥漫的、从那些伞上的‘眼睛’投射下来的干扰!
他那极具威严的视线,穿透遍地被风刃波及撕碎的纸人和散落的竹篾骨架,直抵院角最为阴暗的一个角落……
那里,堆放着小山般的纸扎用具,一个身影佝偻着背,坐在一张破旧的马扎上…它穿着一身浆洗得发白的黑蓝布褂子,头发稀疏花白,鬼气森森!
最骇人的是,他的脸上…没有眼睛!
在那本该是眼睛的位置,只有两道深深的、如同被缝合过又强行撕裂的暗红色疤痕,狰狞地横亘在那里……
【鬼名:无目仙(鬼门八尉之一)!】
【品质:A级!】
【等级:三阶六重!】
江蝉视线中立刻弹出了对方的基本信息…看上去,那是一个瞎眼的扎纸匠!
它枯槁的双手却异常灵活,正用细竹篾飞快地扎着一个纸人的骨架,对踏入院中的江蝉仿佛毫无所觉……
然而,在它脚边,更多的纸人、纸兵、纸马已经‘活’了过来!
它们手持着锋利的纸刀、纸盾,甚至还有纸扎的兵卒,骑着同样用纸糊的、却仿佛能踏地有声的战马,冰冷而迅猛地朝着江蝉冲杀过来!动作僵硬却带着一股森然的杀意!
“装神弄鬼!”
江蝉冷哼,血色灵棺在身后嗡的浮现!
一道上身魁梧如巨灵、下边坐着一只巨大火桶的身影从棺中出现…
【须火鬼罗】!
“去!”
江蝉低喝。
嗖!嗖!嗖!
接连数颗拳头大小的火弹被【须火鬼罗】用力投掷而出,精准地砸向纸扎鬼物最为密集的区域!
轰!轰!轰!!
一团团墨绿色的火焰瞬间爆开,化作森寒又粘稠的鬼火,沾之即燃!那些竹篾、彩纸、浆糊构成的纸扎物,在这诡异的阴火面前如同最好的燃料!
熊熊的墨绿色火焰顷刻间冲天而起,在院中迅速蔓延,一只只纸人纸马在火焰中坍塌、变形,发出噼啪的燃烧声和无声的‘哀嚎’,化作一团团跳动的鬼火!迅速把院子上方倒挂的一蓬蓬纸伞都引燃,伞面上浓墨重彩的一颗颗眼睛全部扭曲起来……
【叮!您烧死纸人小鬼13只!鬼神点+106!】
【叮!您烧死纸人小鬼18只!鬼神点+136!】
【叮!您烧死纸人小鬼……】
一连串的系统提示在江蝉脑中弹出,熊熊火光映照下,院子角落那瞎眼的扎纸匠不为所动,唯有眼睛处那两道暗红的疤痕,显得愈发狰狞!
下一秒,江蝉动了!
他身披金甲,无视那燃烧的熊熊鬼火,手中的金色战刀嗡鸣震颤,墨绿色的火焰如同燎蛇沿着刀身蹿起,他整个人化作离弦之箭,脚下‘絮飘身’发挥到极致,在滔滔火浪中拖出一道流金般的残影,直扑角落里的扎纸匠!
叠势…轰!!
金刀灿灿,绿炎爆燃,带着斩破一切的决绝,悍然撕裂空气!
那瞎眼的扎纸匠,似乎终于察觉到了致命的危机,无目的脸猛地转向江蝉冲来的方向,疤痕下的肌肉剧烈抽搐!他枯槁的手指猛地一划!
嗤啦!
他面前刚刚扎好的那个半大的小纸人,竟自行咧开了半张脸,露出一个诡异扭曲的‘笑容’,然后猛地跳起,试图阻挡!
然而,太迟了!
墨绿色的火焰裹挟着一道金色匹练,一闪而过!
噗嗤——!
一颗花白头发的头颅高高飞起!
无目的脸上,那两道疤痕似乎因惊愕而微微扩张。脖颈断口处没有喷涌的鲜血,只有一股浓烈的、陈腐的纸灰和浆糊混合的气味弥漫开来。无头的尸体还保持着坐姿,手中捏着的半截竹篾无力地滑落。
【叮!您斩杀鬼门八尉之一‘无目仙’!鬼神点+1000!】
【您获得A级‘无目仙’碎片*18!】
【鬼菩萨材料收集进度:1\/8!】
院中墨绿色的火焰还在燃烧,纸灰飘飞如黑色的雪,江蝉看着系统及时弹出的提示,眉峰微挑。
“鬼菩萨碎片…”
脑中反应了下才想起来,北邙关特训时斩杀猖山五鼠,当时爆出来一块鬼菩萨的关键碎片,按指定要求集齐身体相关的八只鬼物碎片,就能融合SS级封禁鬼…五猖鬼菩萨!
“无目仙…倒是个意外收获。”
这次交流赛亲自感受过茉莉那只神荼的威力,江蝉现在对这只五猖鬼菩萨充满期待,虽然比不上SSS级,但好歹也是只SS级,再差能差到哪去?
视线再转,重新看向了‘无目仙’鬼名后面的标注…鬼门八尉,再联想这只鬼缺失的眼睛,和外面同样缺失了眼睛的石像。
“鬼门八尉…”
“是否意味着这村里有八只这样的鬼??”
咳咳…一阵呛咳声忽地传来,拉回江蝉心头微动发散的思绪。
他解除了金甲走向门外,心念一动,缠绕苏晴的绯色发丝缓缓收回。
苏晴眼中的灰翳迅速褪去,肉眼可见的恢复了清明,但脸色依旧苍白,带着一抹惊魂未定的茫然。
“江学弟…刚才…发生了什么?”她喘息着,看着满院燃烧的纸人残骸和那具端坐的无头尸体,声音有些发颤。
“你被控制了。那些伞上的眼睛有古怪,还有这个扎纸匠…不,应该叫‘无目仙’,鬼门八尉之一…”
江蝉言简意赅,目光锐利地扫过狼藉的小院。
“…它的能力很诡异,能通过那些伞上的‘眼睛’作为媒介影响心神,还能操控纸扎鬼物。”
苏晴顺着江蝉的目光看向那些还在燃烧的、绘着眼睛的倒吊纸伞,心有余悸。
她刚想再问点什么,比如‘鬼门八尉’这个突然出现的,完全陌生的词汇,却见江蝉猛地抬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目光紧紧锁在‘无目仙’那具无头尸体上。
“……”
江蝉侧过头用眼神示意了下,然后带着苏晴无声退去。
几息之后,院中火焰渐熄,却异变再生…只见无目仙那具端坐的无头尸体,微微晃动了一下。
接着,从它破旧的衣袖里,一个巴掌大小、用惨白纸张裁剪的小纸人,鬼鬼祟祟地探出了头。
这小纸人异常简陋,脸上用墨汁草草点了一个黑点算是眼睛。
它警惕地左右张望了一下,然后如同受惊的老鼠,撒开两条小腿,飞快地冲出了小院,一头钻进了江蝉他们来时的、那条布满‘眼睛’的泥巷……
紧接着,江蝉与苏晴二人如同两道影子,悄无声息从一堵矮墙后掠出,二话不说,直接朝着那小纸人遁逃的方向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