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孙女那副被喜悦冲昏了头脑、天真得近乎愚蠢的模样，柳荀刚刚平复下去的眉头再次紧紧地皱了起来，心中的忧虑更深。
“好事？荣耀？”柳荀冷哼一声，打断了柳夏青的美好幻想，语气中带着一丝疲惫和沉重，“夏青，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柳夏青脸上的笑容一僵，有些不解地看着爷爷：“爷爷，陛下赐婚，难道不是好事吗？”
“你啊……”柳荀摇了摇头，看着这个被自己从小宠到大、却终究少了些政治智慧的孙女，语重心长地说道，“你以为这皇宫内苑，是凭着几分姿色和一点小聪明就能平步青云的地方吗？你以为那些皇子们，个个都是被情爱冲昏头脑的傻子吗？！”
他站起身，缓缓踱步到窗前，负手而立，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声音低沉而凝重：“你只看到了二皇子对你的‘情深意重’，看到了陛下赐婚的‘荣耀’，却没看到这背后隐藏的刀光剑影和万丈深渊！”
“你当真以为，二皇子苏霄是真心喜欢你？”柳荀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盯着柳夏青，“他接近你，讨好你，甚至不惜与你闹出那等丑闻，你以为是为什么？是为了你这个人吗？！”
柳夏青被爷爷问得一愣，下意识地想要反驳，却被柳荀接下来的话堵了回去。
“他是为了离间！离间我们柳家和太子的关系！”柳荀的声音斩钉截铁，“我们柳家，支持太子殿下已经将近二十年了！你父亲，更是太子殿下的授业恩师！这份情谊，这份联系，岂是等闲？二皇子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故意接近你，利用你的虚荣和野心，一步步设下圈套，让你和太子之间产生嫌隙，让老夫对太子心生不满！”
柳夏青的脸色微微发白，似乎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而你，”柳荀看着她，眼中充满了失望，“果然中了他的计！因为你和他那些不清不楚的勾当，因为太子散播的那些流言，老夫和太子之间已经生了嫌隙！如今，陛下再来一纸赐婚，更是将我们柳家彻底推向了二皇子！断绝了我们与东宫所有回旋的余地！”
柳荀顿了顿，语气更加沉重：“你想过没有？太子虽然今日受辱，但他毕竟是名正言顺的储君！若是将来……我是说若是将来，太子殿下最终登基为帝，他会如何看待我们柳家？一个曾经支持他近二十年、却最终因为孙女的‘背叛’而倒向他政敌的家族？他会如何处置我们？！”
柳荀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夏青啊，你这次的轻率之举，不是为柳家带来了荣耀，而是将我们整个柳家，都推入了一个极其危险的境地！一步踏错，满盘皆输，甚至可能……万劫不复啊！”
一番话语，如同惊雷，终于震散了柳夏青心中的喜悦和幻想。她呆呆地站在原地，脸色苍白，眼中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恐惧和茫然。
她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所以为的“掌控”和“胜利”，不过是别人棋盘上的一颗棋子，而这颗棋子，已经将整个家族带入了险境。
奢华的云霄王府内，气氛却与柳府的沉重截然不同，但也并非喜悦，而是充满了压抑的怒火和屈辱。
二皇子苏霄正坐在自己的书房内，铜镜中映照出他那张依旧红肿、带着清晰巴掌印的脸颊。
他眼神阴鸷，死死地盯着镜中的自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难以抑制的愤怒。
在御书房被父皇当众掌掴，如同打狗一般训斥，这份耻辱如同烙印般刻在他心上！
更可恨的是，苏鸣那个废物虽然被打得头破血流，但父皇终究没有废黜他的太子之位！自己今日受的这份罪，挨的这顿打，似乎并没有换来期望中的结果！
就在苏霄越想越气，几乎要再次暴走之际，一名心腹太监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脸上带着惊恐和一丝古怪的神色。
“殿……殿下……”太监跪倒在地，声音发颤，“刚……刚才宫里传来旨意……陛下……陛下他……”
“父皇又怎么了？！”苏霄猛地转过头，语气不善，以为父皇又要降下什么责罚。
太监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说道：“陛下……陛下下旨……赐婚……将……将柳太尉的孙女柳夏青……指婚给殿下您……为……为侧妃……”
“你说什么？！”苏霄如同被毒蛇咬了一口，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难以置信地瞪着那太监，“父皇把柳夏青那个贱人指婚给本王？！还是侧妃？！”
太监吓得瑟瑟发抖，连连点头：“是……是……千真万确！旨意已经发往柳府和宗人府了！”
确认了消息的真实性，苏霄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比刚才被父皇掌掴时还要难看！一股难以言喻的、排山倒海般的屈辱感和恶心感，如同巨浪般将他吞噬！
柳夏青？！那个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用来离间柳家和太子的棋子？！那个水性杨花、名声早已败坏的女人？！父皇竟然要他娶她？！
更让他感到无比屈辱和恶心的是——柳夏青，曾经是苏寒那个孽种的未婚妻！虽然那桩婚约早已作废，但一想到自己要娶一个曾经差点属于苏寒的女人，一个在他看来早已被苏寒“玷污”了的女人，苏霄就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恶心得想吐！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是对他苏霄最大的侮辱！
他堂堂二皇子，未来的……未来的帝王，竟然要娶这样一个声名狼藉、还和自己最痛恨的敌人有牵扯的女人做侧妃？！父皇这是在打他的脸！是在告诉所有人，他苏霄只配娶这样的女人吗？！
“啊——！！！”
极度的愤怒和屈辱，最终化作一声歇斯底里的咆哮！苏霄猛地抬脚，狠狠踹翻了面前的书案！
“砰！”
笔墨纸砚、书籍奏章散落一地！
但这还不足以发泄他心中的狂怒！他像一头发狂的野兽，双目赤红，开始疯狂地砸毁房间里的一切！
名贵的瓷器花瓶被他狠狠摔在地上，碎裂成无数碎片！
墙上悬挂的字画被他撕扯得粉碎！
紫檀木的椅子被他举起来，狠狠砸向地面，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
“贱人！贱人！柳夏青你这个贱人！！”
“父皇！你为何要如此对我？！为何要如此羞辱我？！”
“苏寒！苏寒！都是因为你！！”
苏霄疯狂地咆哮着，咒骂着，将房间内所有能触及的东西都砸得稀巴烂！珍贵的摆设、精美的家具，顷刻间化为一地狼藉！
外面的侍卫和下人们听到动静，吓得魂不附体，却没一个人敢进来劝阻，只能远远地缩在门外，瑟瑟发抖。
最终，当房间里再也没有什么可以砸的东西时，苏霄才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他站在一片狼藉之中，锦袍凌乱，发丝散乱，脸上的伤痕和新添的疯狂交织在一起，显得格外狰狞可怖。
无边的愤怒和屈辱依旧在他胸中翻腾，他娶柳夏青？绝不可能！这比杀了他还要难受！他厌恶那个女人，更厌恶这道将他钉在耻辱柱上的圣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