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竞成面皮抖动:“孤自起兵以来,从未一退再退,如丧家之犬……”
冯睿眸光一闪,劝说道:“大王,汉高祖有白登之围,以退为进,方才化险为夷。”
“如今,高楷声势正盛,不妨暂避锋芒,待来日,再一雪前耻!”
刘竞成长叹一声:“倘若就此退走,抛下介休百姓,将整个汾州拱手相让。”
“来日,孤有何颜面,去见家乡父老?”
姚永吉低声道:“大王切不可如楚霸王,为了区区颜面,不肯过江东。”
“保存性命,才有东山再起之日。”
“至于这一城百姓,大王若心怀愧疚,不如尽数迁走,携往太原安家落户。”
刘竞成点了点头:“便依你之言。”
“另外,将府库、粮草、房舍尽数烧毁,决不能将一砖一瓦,一书一粟,留给高楷。”
“遵令!”姚永吉忙不迭地应下。
冯睿暗自拧眉:大王此举,可非仁主所为。
有心劝谏,却又默默咽下话头。
大王屡战屡败,脾气越发爆烈,再不像从前,虚言纳谏,三省己身。
他可不想因言获罪,甚至掉了脑袋。
半个时辰后,北门大开,刘竞成率大军,携带数百车珍宝、辎重,往太原进发。
其后,数千青壮肩扛手提,携妻带子,强忍着满心不舍,默默跟随。
百余士卒缀至末尾,泼洒滚油,抛射火把。
“轰!”霎时间,府库、屋舍、县衙,皆燃起熊熊大火。
众人忍不住回头,泪如雨下,哭声阵阵。
这可是他们的家乡,生于此,长于此,将来,埋葬于此。
兔死尚且首丘,何况于人?
前方,刘竞成本就憋着一股火气,听闻哭声,再也忍耐不住。
“传孤军令,再敢嚎哭半声,尽数诛绝,一个不留!”
“是!”传讯兵卒慌忙去了。
片刻后,再无半点悲泣,只剩下沉重的脚步声,徘徊在寒风细雨之中。
半个时辰后,大雨倾盆,逐渐将火势熄灭,只剩角落里缭绕着淡淡灰烟。
“嘚嘚嘚!”一阵密集的马蹄声骤然响起,打破死一般的寂静。
“报!”一名斥候策马飞奔,“主上,介休城空无一人,到处是火烧痕迹,已然被毁了。”
高楷眼神一凝,刘竞成竟然弃城逃跑了?
段治玄审视许久,沉声道:“主上,刘竞成裹挟百姓,必定跑不快。”
“我等立即追击,或可在半途将他擒拿。”
高楷点头:“走!”
五千轻骑扬鞭策马,循着城北泥地上,密集的脚印,迅速向并州方向疾驰。
一刻钟后,前方传来人喊马嘶的喧闹声,随着距离拉近越发清晰。
高楷勒马,远眺天际,一支蜿蜒起伏的队伍映入眼帘。
末尾,是衣衫褴褛、面带悲色的百姓,中间,是一车车粮草、财货、辎重,最前头,隐约可见旌旗招展,一面面“赵”字旌旗,在大雨中缩成一根根细线。
“刘竞成有多少兵马?”
唐检跟拱手:“斥候探得,刘竞成前军,有五千之众。后军三千人,押送辎重,驱赶百姓。”
高楷当机立断:“全军听令,兵分三路。”
“赵喆,你与我率两千人,从左侧出击;唐检、治玄,你二人领两千人,走右侧突袭。”
“敬德,你率一千骁骑,直插赵军之前,截断去路。”
“务必擒杀刘竞成!”
“得令!”诸将轰然应诺。
此刻,刘竞成率前军,不紧不慢向并州赶去。
冯睿忽觉心惊肉跳,忍不住劝谏道:“大王,这些财货辎重,不过是身外之物,数千老弱妇孺,亦无关紧要。”
“若不即刻退返太原,一旦高楷追来,怕是大祸临头!”
刘竞成猛然惊醒:“你所说不无道理……”
他一时被怒火冲昏头脑,只想毁掉介休,不让高楷好过。
却忘了,携着这些辎重、百姓,严重拖慢行程。
眼下可并非率军凯旋,高楷随时会杀来,危机尚未解除。
想到这,他连忙下令:“抛下辎重、百姓,立即……”
话音未落,忽闻一声炮响,震耳欲聋,隐约间,一道道喊杀声猝然爆裂。
“杀刘竞成!”
刘竞成浑身一颤,条件反射一般转头,却见左侧一支骑兵,弯弓引箭,迅速杀来。
为首一人,身披金甲,头顶红缨,手持一张巨弓,拉成满月,正遥遥指向他。
“高楷?”
这让他切齿痛恨的宿敌,再度杀来,仿佛阎王索命,阴魂不散。
正怔愣时,一声急呼猛然震动耳膜:“大王,速撤!”
刘竞成如醉方醒,几分理智重回大脑,忙不迭地道:“撤,速撤!”
“咻咻咻!”然而,军令尚未传达,却见一轮又一轮箭雨,兜头射下。
眨眼间,数百人措手不及,惨叫着坠落马下。
混乱之中,忽有一支羽箭,穿透重重障碍,去势不减,直刺刘竞成心窝。
这千钧一发之时,刘竞成只来得及稍稍侧身,避过要害,却仍被刺中肩胛骨。
顿时,他闷哼一声,面色煞白,豆大的冷汗滚滚而落。
“大王?”冯睿、姚永吉大惊失色。
“快走!”刘竞成强忍剧痛,从牙缝中挤出一丝声音。
“是!”两人忙不迭地应下,召集三千亲卒,丢下后军,拱卫刘竞成,只顾逃命。
“可惜了!”高楷放下巨阙,颇觉遗憾,未能一箭射杀劲敌。
“主上,可要追击?”赵喆连忙问道。
“暂停一刻!”高楷环顾四周,见一众军民狼狈逃窜,老弱妇孺哭喊、求饶声不绝,登时动了恻隐之心。
“让敬德去追便是。”
“你率一支兵马,将这些百姓,送到灵石城,暂且安顿。”
“那些粮草、财货,归还百姓,不得擅专!”
“遵令!”赵喆领命去了。
这时,夏侯敬德率军回返,满脸郁闷:“主上,末将一时不察,竟让刘竞成扮作小卒,逃走了!”
“无妨!”高楷笑了笑,“他纵然脚底抹油,总有止步之时,且再追便是。”
过不多久,高楷重整兵马,领四千轻骑,再度进发。
沿官道疾驰三十里,忽见一座小城,掩映在青山绿水之间,不由诧异:“这是何处?”
唐检回言:“主上,这是张难堡。”
“过了此地,便是平遥城,其后,则是并州。”
高楷微微蹙眉,他这三千轻骑,若要攻城,恐怕损兵折将,徒劳无功。
“派斥候,打探一番堡中情形。”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