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母女两人离开后,李鹤示意江落在一旁的太师椅上坐下,随后压低声音道:“寒州州牧吴清宴担任州牧之位已近三十载。
按朝廷规制,地方大员不得在一地任职超过三十年。
寒州乃苦寒之地,州牧多由本地官员擢升。
我身为别驾,本是最有希望接任之人,朝中关系也已打点妥当。”
说到这里,他苦笑一声:“想来这次的事是冲着州牧之位来的。”
江落若有所思,“对方是想制造您病逝的假象,若非那诅咒刻意控制速度,恐怕...”
话未说完,但意思已不言而喻。
凡俗中的疾病影响不到武者,但武者修行时,走火入魔,药剂冲突等情况并不罕见,猝然暴毙的情况也时有发生。
李鹤拿起桌上茶壶倒了两杯茶,递给江落一杯,自己又端起一杯,这才道:“出手之人是什么实力,你可看的出?”
“武王。”
在与诅咒交锋时,江落就已判断出施术者是武王修为。
以李鹤区区三阶宗师的实力,根本无力抗衡。
李鹤端着茶盏的手微微抖了抖,他将茶盏举到唇边又放下,最终长叹一声:“对方竟请动了武王,这州牧之位,怕是要放弃了。”
江落闻言却轻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锋芒,“姑父多虑了,武王而已,又不是三头六臂。”
李鹤神色一怔,江落轻松破去了武王的手段,那他的修为...
想到这里,他倒吸一口凉气,“你能对付武王?”
江落神色淡然:“那位出手的武王就交给我了,敢动我江家之人,就算是武王,也要付出代价。”
李鹤闻言,猛地灌了一大口茶。
喉结剧烈滚动,他放下茶盏时,眼中仍带着难以置信的神色。
当年他科考进士及第,因没有背景,被发配到这苦寒之地做县令。
正是那时,遇见了在寒州历练的江无雪。
彼时的江家对外不过是一个三阶家族,直到去年才传出有大宗师坐镇的消息。
但以他如今别驾的身份,一个大宗师家族其实帮不上太大忙。
可眼前这个年仅十八岁的侄儿,竟能轻描淡写的说要对付武王...
李鹤忽然觉得,自己似乎从未真正了解过妻子的娘家。
“不...可能无雪自己都不清楚情况。”
李鹤喃喃自语,苦笑道:“你真是吓到我了...”
江落莞尔,正色道:“您只需将怀疑之人列个名单给我即可。”
李鹤点点头,取来纸笔,写下了一串名字。
写完后,他又叮嘱:“最好别破坏官场规矩,若被朝廷察觉异常,不仅麻烦,我谋划的州牧之位恐怕也要泡汤。”
江落接过名单扫了一眼,好奇道:“姑父在朝中的靠山是?”
李鹤神色一肃,“是次辅于适大人,他是我那届科考的主考官。”
说到这里,他眼中闪过一丝感慨,“当年我虽中进士,却因为没有背景,入不了朝中大佬的眼。
后来从县令做起,好不容易搭上郡守的线,做出些政绩,这才慢慢进入于大人的视线。”
他说的轻描淡写,江落却明白,官场不比江湖好混,一个没有背景的寒门子弟要出头,难度等同于白手起家。
江无雪端着茶点推门而入,“信已发出去了。”
她将几碟精致的菜肴摆在桌上,“我做了几样小菜,你们边吃边聊。”
江落看着盘中色香俱全的菜肴,惊讶道:“雪姑姑竟会下厨了?”
江无雪抿嘴一笑,“这么多年,该学的都学会了。”
李鹤在旁含笑看着妻子,眼神没有官场中人常见的算计与世故。
“那我可要好好尝尝姑姑的手艺...”江落笑着说道。
他与李鹤边吃边聊,摸清了寒州的情况。
吴清晏会在今年调任皇城,下一任州牧之位暂时未定。
除李鹤这个别驾外,长史刘学正是竞争州牧之位的最强竞争对手。
当然不排除是其他人暗中下手,意图嫁祸给刘学正。
至于那骷髅诅咒的施术者,李鹤表示从未在寒州听闻过这等人物。
...
一轮霜月孤悬于墨色苍穹。
尚在深秋时节,寒州的气候已如严冬般凛冽刺骨。
北风呜咽着穿过街巷,将枯枝上的银霜吹落,在地上洒下一片晶莹。
长史府门前,一队守卫围坐在篝火旁。
跳动的火苗在寒风中摇曳,映照出他们冻得通红的脸庞。
柴火在寂静的夜色中“噼啪”作响,火星四溅。
“这鬼天气...”
一名守卫跺着冻僵的双脚,搓着双手靠近火堆,口中呼出的白气在空气中凝结成霜。
江落第一站便是长史府,他从容从正门步入,守卫们依旧专注的拾掇着柴火,无人发现一道身影刚从眼皮子底下进入府中。
穿过重重院落,江落来到中心主院。
纸窗内透着昏黄的灯光,隐约传来低语声。
江落身形如幻似影,径直穿墙而入,眼前的墙壁如空气般,不起一丝涟漪。
室内炭火正旺,暖意融融。
刘学正身着便服坐在太师椅上,手中把玩着一枚翠绿色的玉珠。
他对面是那玄袍男子,正拿着一根银针拨弄着灯芯,火光在他阴鸷的面容上上下跳动。
“李鹤身边的人,可查清楚了?”玄袍男子忽然开口。
刘学正摇头,“别驾府后院这几日戒备森严,丫鬟仆役一律不得靠近,探不到消息。”
听到此处,江落眼中闪过一丝玩味。
曾几何时,在天龙皇朝的谋算,让他脑细胞死了一堆。
如今光明正大的窥听机密,却无人察觉。
玄袍男子眯起眼睛,“你确定那处真有重宝?”
“千真万确。”
刘学正猛地坐直身子,压低声音,“必须等我坐上州牧之位,才好动手。”
江落闻言瞳孔微缩,他又嗅到了宝物的气息。
却见两人话锋一转,聊起了其他事,关键信息是一句都没提。
江落有心将那位武王拿下逼问,但一般能修炼到武王之人,心智非比常人,没特殊手段,未必逼问的出。
刘学正身份特殊,万一没问出来,抓也不是,放也不是。
沉思片刻,他悄然退去。
回到别驾府,江落将所见所闻尽数告知李鹤。
李鹤听完后,感叹:“难怪刘学正铤而走险。”
官场最忌这等阴私手段,一旦败露,便是万劫不复。
就算被怀疑,对仕途的影响也很大。
江落取出一块留影石,“此物可用得上?”
李鹤接过留影石,“若无那宝物,凭此足以让他万劫不复。
上交证据,会泄露宝物的消息。
你若有把握对付那武王,此物就用不上了。”
江落回想起两人谈话的内容,“刘学正说,需要他登上州牧之位才可动手,州牧和其他官员有区别吗?”
“有...”
李鹤郑重的点头,低声道:“州牧的官印和我们的官印不一样,此事也算机密,不成州牧,一般不会知晓,我是偶然听于大人提起过。”
江落面露诧异,“有何玄机?”
李鹤缓缓道:“州牧替朝廷监察地方,统计各州强者的数量。
据说州牧官印在身,任何隐藏修为的法门都无所遁形。
至于是否有其他妙用,我也不知情。”
江落想起老爷子当初刻意压制修为,原来是这样。
李鹤沉吟道:“尽可能先知道宝物是什么,有了更多消息,才好根据情况来谋划。
而且不能拖得太久,若州牧之位提前落在我身上,难保刘学正不把知道的消息卖个好价钱,宝物就不一定落在我们手上了。”
“此事不能让朝廷掺和进来。”江落斩钉截铁。
李鹤会意点头:“你尽管按你的计划行事,我的安全暂时无虞。”
“我会盯着他们的。”
江落说完,身形消失在了原地,不知所踪。
李鹤望着空荡荡的座椅,不禁咋舌。
他三阶宗师的感知,竟捕捉不到丝毫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