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抗演练场地设在旅部西侧的山林拓展区，地形复杂。
有自然障碍和人工掩体，风吹过树林，夹着股干冷的松针味。
两支连队早已整装完毕，交叉队列，都是老兵带新兵的组合。
说是新兵，也过了一年半了，这个“新”是相对老兵而言。
经过选拔，新训，再到驻训，回来之后还经过了好些日子的再训练。
林天对这支队伍是抱有期待的，因为他们曾并肩战斗过，尤其那次战斗，龙国军人也付出了血的代价。
虽然现在这支队伍的指挥官不是许景辰，换成了高明。
不过指挥官就是这样，越往上走越明显，很少有能在一个队伍中，一直当主官的。
用人之际，有新力量注入，是好事。
林天和许景辰站在临时指挥台上，说是指挥台，其实就是块高地，内部切磋没那么多形式，说搭架子就搭架子。
高明在他身旁，正在做简要讲解：
“对抗为实兵推演，任务目标设定为‘渗透击毁敌方通信节点’，红蓝双方分别模拟防守与突袭，小队编制为混合制，老兵带新兵，以考察实战协同能力。”
“一连二连，三连四连，各选出一个班，组成了这二十人的队伍。”
特战旅属于合成化作战单位，其编制通常遵循 “旅 — 营 — 连” 的三级架构。
林天坐在椅子上，看着底下的队伍，神色淡然。
里面的面孔有些有印象，有些是陌生人。
演练开始哨声一响，战术小组如潮水般散入密林。
林天的视线也随着队员的移动实现移动。
他没有拿望远镜，也没有和旁人交头接耳，只是眼神微垂，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指尖轻敲膝盖。
这些动作，外人看着或许只是随意，但熟悉他的人知道，这是他专注时的习惯性小动作。
林天心里已经迅速过了一遍这场对抗的结构。
不难，防守只需要按死角度火力打击就可以。
同理，攻击也是类似原理，抓住一个点，逐个击破。
红蓝双方各自展开，战术小队配合着耳机指令前推、迂回、布点，一时间步点交错，火力点位时断时续。
最后看的还是兵的战斗力。
林天看着底下的队伍，突然觉得，这半年时间，没白学。
在一年前，还在侦察连的时候，他一心想着的是“冲得快、打得狠”，战术是凭经验堆出来的，靠的是本能和一腔血性。
就经历那么一次大规模的演习，自认为都没有好好打呢，就草率的结束了。
他恶补的电视剧，还是小说，哪个像他那么惨。
一个演习，大半时间都挖地沟去了。
后面还是走失了，瞎猫碰上死耗子，还不是亲手把敌方指挥官弄死的，是炸药炸死的。
都没搞明白怎么回事呢，就没有下一场了。
可现在再看，他能看得见每一名士兵在战术编排中的位置、作用、失误和冗余。
对抗持续了将近四十分钟，红队最终靠侧翼渗透突破防区，斩断了“通信节点”，任务完成。
山林寂静，哨声拉响，对抗结束。
全副武装的士兵们，喘着粗气，陆续从林中归队。
迷彩服的脸上看不出表情，无非是红队高兴，蓝队懊恼的情绪。
高明扭头看向许景辰，“科长，您来点评点评。”
在他看来，和刚进特战旅相比，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
特战大队升为特战旅后，，编制变了，规模大了，队员能力其实相较于从前，比不上。
上哪儿找那么多精锐去，也不可能军里的资源，全部向特战大队倾斜。
不过从大局看，整个旅的战斗力是上升了。
许景辰没有回应高明，转而看向出神的林天。
呵，坐的挺安稳，看戏呢？
“林天，你来说说。”
被点名就是他的宿命，优秀的人总是不能安安静静的待在边上。
“快点儿的！”许景辰略显不耐烦。
林天站在高地上，手里握着演练流程图，扫了一眼底下满脸期待的兵，缓缓开口。
声音不高，却很清晰。
“一般般。”
“红队推进僵死，蓝队防守死板。”
“红队突击前进线一成不变，被蓝队死死咬住，打的畏畏缩缩的。”
“我不相信前面站着敌人，你还要考虑子弹会不会打疼敌人，你漏出丁点儿马脚，下秒就是尸体了...”
他语速不快，慢条斯理把这场对抗缺陷剖析开，还把所有可能性讲清楚。
“蓝队也一样，防线三段配置，全部死守，敌人不绕开你们才怪。”
“看不出特战小组的灵活性，配合度，甚至连血性都没看出来，红队只会‘硬突’，蓝队只会‘等打’。”
“虽然是组内对抗，也不能这么糊弄吧...”
众人面面相觑，被说中的连长更是恨不得掩面。
这场对抗双方都没有太放心上，对抗已经变成日常训练的一部分，就会丧失紧张感。
双方队伍都不知道今天有人来观赛。
更不知道，站在台上的年轻人，会毫不留情地揭开所有的遮羞布。
高明更是恨不得把头埋土里，他以前不是特战的军官，调过来没有多久。
林天：“如果这是一场真实的对抗，红队能赢，但代价是全员伤残；蓝队守得住前二十分钟，守不住最后一击。”
“总结一句话：回炉重造吧。”
全场寂静，许景辰站在旁边，目光始终落在林天身上，眼里藏着不加掩饰的欣慰。
他真的很满意，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林天有跟着他的本心，好好成长。
不是被人催着走的，不是被逼着、推着，而是脚踏实地，主动向前。
他所有的出发点在他自己，没有被裹挟的驱动力。
这些话被许景辰这个作训科长来说，算是例行点评，说的再狠，对普通战士来说都是讲话。
可现在，站在他们面前的是个连肩章都没挂、看着还不如他们年长的小子。
偏偏就这样一个“外人”，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问题，把场上的红蓝双方都批了个底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