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
许景辰在半掩的门上敲了两声。
马骁和林天在这边正推杯置腹，
“进。”
林天整理下领子，掐自己一把，让自己清醒些。
他也没醉，就是这老一辈的酒。
总爱整白的，白的就算了，还都是高度数。
他陪着喝了两杯，胃都烧的很。
“马班长，小日子过得挺好啊！”
高峻笑着走进来。
马骁见他那样，斜眼一扫，阴阳怪气说道：“这不是旅长大人，吃个饭都要排队，倒是我不懂规矩了。”
高峻尴尬的赔笑：“哪里那里，都是我没有把握好时间。”
两人本来就是十几年的老战友了，都不是小气的人，对上眼就知道对方想什么。
“不敢。”马骏舀了口汤，咂吧着嘴，“您今儿可稀客，大旅长，进门都不提前打招呼的。”
林天眼波流转两人之间，把握住瞬间的安静。
神情收敛，立马站直，啪地敬了个礼：“旅长好，许科长好。”
他姿势标准、表情乖巧，看上去就是个乖孩子。
高峻眼角一跳。
许景辰却已上前，抬手啪地在林天脑袋上轻轻拍了一下：“真会给自己找地方。”
他带大的人，他最知道本性，走到哪里都不会给自己饿着，哪怕扔进深山老林，他也能笑眯眯地找着出路。
他没想到，能找到马骁这里。
这里是以前的“仓库”，特战的标配，自从扩建成旅级单位，规模扩大了不少。
重新修建了，不过一些搬不走的，就放在这里，很多老设施拆不掉，就干脆留作备用训练地。
警备连的小崽子们时不时会来这儿搞战术练习，马骏干脆把宿舍也挪了过来。
重建以后，他那间房又“顺理成章”扩成了三室一厅，住得宽敞。
两人来了，怎么也不好让他们吃两人吃剩的饭。
马骁叹了口气，把筷子往碗上一撂：“行吧，今天这饭局，算我请客，林天，你把那剩下的一锅热一下，许主任那口挑，别说我亏待他。”
林天“得令”，笑着起身：“您放心，我这舅舅要是敢嫌弃，我回去就给他断生活费。”
许景辰一听就头疼，瞪了他一眼：“少跟着瞎贫嘴。”
转眼起身跟着进了厨房。
他站在门口，看着林天熟门熟路地打开灶台火，翻锅盖、添水、倒菜，动作利索得不像样。
许景辰不由得眯了眯眼。
这孩子，真是变了。
他记得太清楚，林天上大学之前，别说下厨，连大蒜都不会剥。
那双手，干干净净的，写字都不沾墨。
可现在，刀起刀落，哒哒哒的节奏像敲鼓似的。
那一刀刀下去，豆腐切得薄如蝉翼，大小均匀，毫厘不差。
不过，许景辰真正注意的不是刀工，而是那双手本身。
他眼神一顿，落在林天手上的那几道细疤和薄茧上。
大拇指与食指交界的地方有明显的老茧，是常年持枪留下的；
手背则划着几道浅浅的旧伤口，像是被枪械反复磨破的皮肉一遍遍结痂又撕裂，痕迹清晰。
这些地方，一般人看不出来。
他熟悉这个伤口，很容易分辨，这是枪口的吻痕，是训练场的勋章。
林天正得意地晃着手里的豆腐，回头一脸邀功：“怎么样？不赖吧？这可都是我苦练的成果，虽然比不上老炊事员，但打饭窗口排个中上游，应该没问题吧？”
“行了，边儿上去，别在这显摆了，我来弄。”
林天被“赶”了出去，也不恼，拍拍手乐呵呵地走回客厅，顺势坐在高峻旁边，顺手捏起一串葡萄递过去：“旅长，来点葡萄？刚洗的，甜。”
高峻想了半天都没想起这个人在哪里见过，他也不纠结了，拿过葡萄，直接问：“你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我，我总觉得你很眼熟啊。”
林天立马摇头，眼睛一眨不眨：“见都没见过，旅长您贵人多忘事吧？我当兵时间短，碰面机会少，估计只是长得大众脸。”
在正式场合肯定没有见过，他就只有在查资料的时候见过高峻。
系统里的履历很有意思，他都当小故事下饭的。
至于非正式场合……他哪次不是戴着伪装？面具不摘，人也不露，真要见过，也认不出来。
高峻听完也笑了，摇了摇头：“行了，算我认错人。
不管别人怎么想，这顿接风饭，林天吃的很是舒心。
......
特战旅就是特战旅，占地宽敞，现代化的硬件设施，远远一看，跟大学建筑似的。
转眼间，林天已经转了两天了。
穿着他舅的衣服，拿着他舅的卡，还有旅长大人特赦的“口谕”。
总之，特战旅除了绝对机密的地方，林天都逛了个遍。
说是“逛”，其实也就走马看花，哪热闹往哪凑，哪儿热闹，哪儿就有他林天的身影。
“在军校里训练，就是不如这大部队中，在这里就是踏实，看着这些兵训练，听着这个炮火声，就是舒坦！”
林天拿着望远镜，靠在训练区围栏边，底下是一群特战队员打枪。
“砰！砰！砰！”
枪药的味道，闻到什么时候都能唤醒骨子里的热血，让人睡觉都睡的香。
火药味钻进鼻腔，林天忍不住吸了口气，一副陶醉的样子。
“想不想试两把？给你开绿灯了，枪随便选。”许景辰不知啥时候靠了过来，手插裤兜，把电脑也带来了，走哪办到哪。
高峻给的口谕，说是给两天假，许景辰也没闲着。
他是标准的工作狂，从前在特战队就出了名的拼，现在转到旅部工作，对自己绝不松懈。
许景辰这两天又评估各单位战斗力，他这个作训科，哪儿有空的时候。
经过两天实打实的考察，他对现在的特战旅，又变成一开始上任的感触，能提升的空间很充足。
“不要。”林天果断拒绝，没回头，眼睛还贴在望远镜上：“我这两周是放假时间，放假就要干放假的事，绝对不能继续上班，这是底线。”
许景辰：“那你每天六点起床干什么，每天晚上还要把自己的腿累成个面条似的上床，承认吧，林小天，你这个人，想摆烂已经摆不下去了。”
林天装没听见，望远镜不离手，目光死盯着前方：“我这是积极休息，有质量的放松。”
有些人想躺平，是真的想躺平。
工作一扔，身子放下了，心里也放下了。
有些人想躺平，是身体躺平，心没有躺平。
越躺越焦虑。
林天现在，是身心都躺不平。
自从见过了大人物，心里的热血没散。
尤其跟在楚铮后面那么久，学的，看的，见的，听得，哪怕礼仪招待。
都不是一个上尉能正常接触的境界。
人的境界一提高，往下看，看的全是动力。
到了楚铮的年纪是从统筹方面看，林天这个年纪，能想到，也没有力量去实施他的所见所想。
他只能从现有部队他的所想所感，来完成他心里想的事。
许景辰：“我不知道你在进修班和我以前去军校教的有什么不同之处，但军校里教的东西，本来就是凝练了全国绝大多数部队的现状。”
“龙防本身就是规则的制定者，你忧心的事情，上面已经探讨了千百次，估计就是今年，可以说，下一年的新兵正式迈进军队的大门时，我们的改革，已经完成的差不多了。”
林天看着许景辰，久久没有移开视线。
“我说得不对？”许景辰挑眉，略带笃定的扫过林天，语气中带着些云淡风轻。
林天扬起嘴角，许景辰也扬起嘴角。
一切都在不言中。
“我得去忙正事儿了。”许景辰拍拍手，“你随便挑个地方，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林天背手看着他：“现在哪儿都凉快，还是你这暖和。”
他是真心觉得自己运气不错。
舅舅和他想法相通，做事也利落。
在这里，他不用解释太多，也不用装模作样。
他走过的路，许景辰都走过，未说完的话，许景辰都能理解。
常规部队和特种部队并没有很大，都是当兵的，至关重要。
哪怕林天是“神剑”出来的特种兵，看着下面这些在冬日中趴着练持枪的战士，依然觉得这里很好。
老兵，新兵，老人，新人，都在部队这个大磨盘上。
有人时间到了，安稳退休，有人跟不上队伍，自动淘汰。
这个磨盘上并不是只进不出，估计明年，又要走一大批人了。
“来，给你找点事干。”许景辰突然把手机甩过来，“你老连长这几天老给我发消息，你帮我看看，他什么目的。”
“蒋腾飞？！”林天接过手机，眼睛瞪得老大，“你们关系那么密切吗，我怎么没听他说过。”
“我们说的事情，你一个没带过兵的小破孩懂什么，他见了我都得叫声科长，也就是你，一天没大没小。”
“我怎么没大没小了！”林天一脸抗议。
许景辰不紧不慢地抬头，从林天头上那顶帽子开始，一路扫到脚边的作训鞋，目光犀利又意味深长。
林天被他盯得一阵发虚，脚不自觉往后收了半步，讪讪地说：“不就穿你几件衣服嘛，那么小气干什么。”
他说不拿东西，是真的不拿，吃穿用度全是许景辰给安排的。
过年没事发的那些衣服，鞋，全给大外甥用上了，龙国的军费一点都没有浪费的空间。
林天低头翻着手机，瞅了几眼蒋腾飞发来的消息：“这不是很正常的对话，你直接回呗。”
页面上，蒋腾飞的问题几乎清一色地开头是“我手下最近……”在林天看来，就是问问怎么管兵，再正常不过的交流。
从职级上说，许景辰是中校，又长期在龙防相关岗位任职。
而蒋腾飞那边，588团的侦察连刚刚破格升格为特战营，找许景辰取经，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两人也不会在社交平台讨论工作，都是手下兵的那些事。
“不过，以蒋腾飞的经验，他应该能搞定这些七零八碎的事情，来问你干什么。”林天皱起眉头，上划聊天记录。
越往上滑，越忍不住笑出声。
刚开始蒋腾飞还很有礼貌的询问，前面加个‘许科长你好’，说得跟汇报似的。
后面直接称呼变成“老许”。
许景辰的回复也很有意思，开始还会理性分析，后面越回，消息成一大串，变成两行，再变成一行。
现在连个“嗯”，都懒得回了。
他终于合上手机，一锤定音：“人家这明显是想先走走关系，以后真有事好开口。”
林天说得很直白，人和人之间的感情都是相处出来的，他现在跟他上大学时候的老师都还有联络。
更不要说军营了， 尤其上军校之后，部队也是人构成的，人和人之间，流程是一回事，关系又是另一回事。
用不用的上是一回事，能不能用上又是另一回事，人情关系也是资源的一部分。
林天放下手机，端起水杯抿了一口，“还真是蒋腾飞的风格，挺实在。”
两人年纪相仿，现在都是特战了，共同话题势必有很多。
但对方偏不聊训练计划、不说演习策略，张口闭口都是“我手下心理状态有点问题”，绕得远，问得细。
“你说他干嘛问你这些事？心理疏导你也不专业啊。”林天狐疑地看了许景辰一眼。
许景辰连头都没抬，翻资料的手不曾停下：“我哪知道，我自己都不懂他问的那些。”
林天咧嘴一笑，直接按下语音键，对着手机一本正经地说：“连长，我前不久看了很多这样的案例，你有事来找我，我精通的很。”
“而且我还认识好几个心理医生，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实在不行我亲自上阵。”
“绝对给你，还有手下的兄弟们，调教的倍儿健康......”
许景辰余光扫着林天胡闹，继续手下的活儿。
等到中午，两人照常到旅部食堂，打饭吃饭。
“特战旅的伙食怎么样，这个食堂消毒水准能赶上医院了。”
“一般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