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愿……”
云璟珩从睡梦中惊醒，一伸手便被一双有力的手掌抓住。
“我在。”顾愿霖望着眸色幽深的人，问道：“做噩梦了？”
“没有。”云璟珩摇摇头，“最近总是会梦见我娘，梦见她推开我，不要我了。”
顾愿霖抱着他坐起：“梦都是相反的，你娘一定很爱你，不要瞎想。”
云璟珩神色落寞：“我被绑架后生了一场大病，那段时间的记忆很模糊，我娘就是那个时候病逝的，我甚至没见到她最后一面。”
“好了，不要想难过的事情了。”顾愿霖指腹划过他耳垂，轻轻捏了捏，“还记得我午时对你说的话吗？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顾愿霖牵着云璟珩来到后山，这里是一处小山坡，山林遍野，草木丛生。
定睛看去，只见林间点点荧光，璨若星河，仿若银河洒落人间。
“这是……”云璟珩指尖托住飞舞的精灵，惊奇道，“萤火虫？”
“对，是萤火虫。”
“好美，这是第一次有人来带我看萤火虫，我很喜欢，谢谢阿愿。”
云璟珩欢喜的模样，比漫山的萤火虫还要美妙。
顾愿霖忽然犹豫要不要说出接下来的话。
可是感情需要坦诚，顾愿霖既然选择了跨出那一步，就要把自己毫无保留地呈现给他爱的人。
他要把决定权交到云璟珩手中，不论云璟珩如何选，他都甘之如饴。
“璟珩，我有话想对你说。”
神情肃穆，与平日里落拓不羁的性子大相径庭。
云璟珩鲜少见顾愿霖如此严肃地对他说话，一时有些紧张。
“好，你说……”
“璟珩，你记不记得我曾经说过，我从前，过得很不好。”
他看着云璟珩的眼睛，认真地一字一句说道：“我接下来的话可能会让你难以接受，但请你一定要相信我，听我说完。”
“我其实，不是真正的‘顾愿霖’。我叫顾言，来自另一个不属于这里的世界，机缘巧合，我住进了‘顾愿霖’的身体，代替他，活在了这个世界。
我一直不敢回应你的感情，除了觉得自己配不上你，还有就是担心自己不知哪一天会从这个世上消失。”
顾愿霖抚上云璟珩的双臂，真挚地问道：“所以璟珩，你真的决定好了，要和我在一起吗？哪怕我是一个不属于这里的人。”
云璟珩看着他，眼中的疼惜多过震惊，他从未听过这般奇谈，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就算真有魂魄交换，他也能坦然接受。
他只是心疼，心疼他的阿愿，就算到了此刻，他还是这么没有安全感，认为自己不会坚定地选择他。
“那你还有多久的时间？”云璟珩平静地问。
“什么？”顾愿霖有些愕然，良久才反应过来云璟珩的问题。
他想了想，艰难道：“我师父说让我一年后去终南山找他，或许，就在年后的上元节前后。”
云璟珩心中一颤。只剩下……半年的时间了吗？
沉默片刻，云璟珩缓缓抬起头，他不想让他的阿愿等太久。
“够了。”他抬手抚上顾愿霖的眉眼，像要把每一个细节都刻在身体的记忆中。
“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刻，我都觉得很划算，半年，值得了。”
“傻瓜。”顾愿霖紧紧将人搂在怀中，哽咽道，“哪怕知道我会离开，哪怕知道没有来日，也要和我在一起吗？”
“人生不过弹指间，匆匆数载，转瞬即逝，哪有那么多来日可言。我只要活在当下，珍视曾经拥有。”
曾经能和你一起携手度过，便已知足。
“傻瓜，大傻瓜，我有什么好的……你怎么就这么傻……”
顾愿霖埋在云璟珩的肩窝，低声啜泣，肩膀不停地抖动。
他凭什么啊？凭什么得到云璟珩的偏爱？
云璟珩不说话，任由顾愿霖打湿他的肩膀，他就这样安静等着，不时用手安抚怀中人的后背。
他愿意等，等顾愿霖打开心结，将自己的爱与他放在平等的位置上。
不知过了多久，顾愿霖松开了抱住云璟珩的手。
他面向山谷，看着星星点点的萤火虫，陷入回忆 ：“幼年的时候，有一次我逃出福利院，独自一人跑到野外。因为我母亲说，看着天上的星星，就能找到回家的路。
可我没有找到家，却看到了萤火虫。它们围在我身边，我很开心，我觉得一定是母亲看到了我，让它们来陪我。空无一人的旷野，我搂着点点萤火进入梦乡。”
“我做了一个很美的梦，梦里有我的母亲、父亲，他们陪我放风筝，我跑着、喊着，让他们看我手中冲入云霄的雄鹰。”
可是天亮了，梦总会醒的。
“我怀中的萤火虫不见了。”
美好的事物总是会像晨露一般，消失在阳光下，甚至连痕迹都不曾留下，仿佛从未来过人间。
意外的捡到一束光，本以为可以好好珍藏，却没想到，夜幕散去，终究不过是大梦一场。
顾愿霖缓缓转过身，抬头对上云璟珩写满心疼的双眼，他哑着声，说 ：“你知道吗璟珩，有些东西是抓不住的，就像那只萤火虫，失去了永远不会回来。”
“对我而言，如果注定要失去，注定要我生活在黑暗中，那我宁愿永远也看不见光。”
他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
你，就是我想要拥有又怕失去的光。
漫山的点点光亮，似璀璨的繁星银河，又像华美的梦幻泡影。
云璟珩没有直接回答顾愿霖的话，而是抓起他的手，带着他触摸那些萤火虫。
很凉，很痒，很真实。
“顾愿霖。”云璟珩温柔坚定的眸子看着他，眼中像是倒映着银河万千。
“我不是阳光出现就会消失的萤火虫，也不是那些会抛弃你的亲人。我是云璟珩，是想要和你共渡一生的人。
我永远不会离开你，月亮或许会被乌云遮蔽，但总会有乌云消散的一刻，它永远不会忘记陪伴在它身边的启明星。”
嗓音温润，如和煦的春风，又像午后的暖阳包裹在身上，让人忘却不安与忧惧。
“你说我是天上的明月，是你抓不到的光，可在我心中，你又何尝不是照亮我的烛火呢？”
云璟珩揽住顾愿霖的腰，将人带进怀中：“世间的缘遇一次少一次，今生遇你，我再也不要其他的缘分。如此，你还要问我愿不愿吗？”
顾愿霖看着那双深情款款的桃花眼，情不自禁吻了上去：“是我傻，是我当局者迷，一叶障目。”
“亡羊补牢，为之不晚。”
云璟珩眼尾微挑，弯起好看的弧度，他扬起脸，抬眸间吻上了顾愿霖的薄唇。
顾愿霖霎时间挺直脊背，心慌意乱地定在原地，连回应都险些忘记。
这是云璟珩第一次，主动地吻他。
蜻蜓点水却又炽热难当。
顾愿霖在这酥痒间回过心神，他抬起手，指尖插入云璟珩的乌发，让这个吻更加热烈，更加绵长。
他在耳鬓厮磨间慢慢揉搓，像是抚摸一件珍宝，一件从前可望不可得、不敢触碰的珍宝。
他小心翼翼地将珍宝藏入怀，仿佛害怕别人觊觎一般。
那是他的，只属于他的独一无二。
是不会消失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