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一九七七年的新华社驻港分社来说,在港岛开展工作,是相当的不容易的。
尤其是在宣传媒体领域,新华社所领导下辖的左派报纸,以《大公报》、《文汇报》、《新晚报》等为代表。
因为这些报纸立场鲜明,主要传播的就是内地相关资讯、倡导爱国爱港理念,内容风格偏向严肃。
所以,他们在销量和受众上,是远远不及像《东方日报》、《成报》等商业化报纸。
毕竟,这些报纸都是以市民化内容、娱乐新闻为主,更加贴合了大众日常阅读需求。
左派的这些报纸,受众主要还是以认同左派理念的市民、内地相关人士及部分知识分子,在工商界、基层劳工等群体当中有一定的读者基础,但整体覆盖范围较那些商业化的报纸来说,是相当窄的。
甚至许多港岛市民,压根就从来没有买过和听说过左派的这些报纸。
更不用说,和金庸创办的《明报》等相提并论了。
因此,在港岛的宣传阵营上,内地方面一直是相当被动的,缺乏最为关键和主要的喉舌工具。
而现在……
一本《龙JUmp》横空出世,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就风靡了整个港岛的年轻人群体当中。
甚至,一些三十岁以上的中年人,也有不少被《龙JUmp》上的漫画所吸引。
梁威霖看着眼前的高乔浩,这个全权负责《龙JUmp》在港发行刊印事宜的总负责人,大有一种,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的喜悦感。
于是乎,他立马带着一点殷勤地和高乔浩商谈了起来,问道:“高乔先生,《龙JUmp》的第一期我看过了,上面连一个商业广告和宣传页面都没有,是纯粹的漫画杂志。
不知道你们后面的第二期,是否有开始商业广告的想法呢?或者说,可以留一两个版面,给我们新华社驻港分社呢?”
其实,说出这个请求的时候,梁威霖自己也觉得有点相当冒昧的。
不过,也是因为廖公和林火旺的关系,他才敢这样直接提出来的。
高乔浩却笑着说道:“关于广告商业化的事宜,我们是的确有开始考虑和接洽的。
目前已经有几十家港岛的实业公司,找到我们要投放杂志广告。
但是预留版面,作为新华社驻港分社对外宣传窗口的话,这种政治立场太过于直接和偏向,对我们杂志和你们新华社,其实都不是一件好事。
具体方面,我们小林先生会有所安排的,梁社长不必担心。”
“原来是这样啊!是我冒昧了。”
梁威霖内心有些许失落,但是一想到廖公对林火旺的态度,以及刚刚的那些话,他又觉得高乔浩说的话,应该不像是客套话。
那如此一来,若是能在《龙JUmp》这个新兴爆火的漫画杂志上,多发表一些左派言论,必然是可以影响一大堆的港岛年轻人。
……
而在里面的vip包厢当中,廖公也是颇为激动地握住林火旺的手,说道:“林火旺同志,你之前给我的那些建议,非常好!
如今你又到港了,我想在团结在港华商这件事上,你是可以做出更大贡献的。
老人家昨天还专程给我打了电话,让我多多配合你,给予你帮助呢!
哈哈!我当时就说了,林火旺同志这么大的本事,压根不用我提供什么帮助,反而是我们需要他多多的帮助呢!
今天我把梁社长拉了过来,想必你也应该看出来了。
我们在港的舆论上,是相当的弱势的。
而你在这方面,是很有天赋的。希望你多多帮助和提点梁社长吧!
还有我们左派的那些报纸和电影公司,我感觉做得都不是很好。
他们的内容我都看过了,中规中矩,但是说教的性质太重了。
连我这个老革命都不爱看,又怎么指望那些普通的港岛老百姓能看得进去呢?”
是的!
廖公全面接管在港统战工作之后,最心烦的就是这一点了。
宣传喉舌不为所用,港岛的老百姓几乎是很本能的排斥左派报纸和电影公司的那些宣传手段和内容的。
林火旺自然也很清楚这一点,他笑着点头说道:“廖公,这一点也是人之常情嘛!谁也不愿意,天天被人提着耳朵,说教一些大道理的。
只不过,是我们的同志,思想观念没有转变过来罢了。
只要稍微转变一些观念和做法,我们左派的报纸和电影公司,也可以变得好看起来。”
“话是这么说,这些天,我也是拉着这些左派报纸和电影公司,一直开会研究呢!
但是,道理都懂,真要改革起来,都是千头万绪,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你也知道,我们的这些同志当中,不少年纪大了,即便到港岛不少年了,对港岛的形势,却还没有一个清楚的认知,很多思维上是相当顽固的。”
廖公叹了一口气,看向林火旺道,“所以,还是得你给出出好主意,要怎么干,你尽管说,不要怕说错。港岛的舆论高地,我们是无论如何要在近几年的时间,拿下来的。”
“既然廖公都开口了,我倒是有一些想法。必须分两步走,一明一暗,两条腿走路。”
林火旺稍微一思考,便开口说道,“一明,就是将现有的左派报纸和电影公司,进行大改版,更加的贴近我们港岛的人民群众。
一暗则是由我从《龙JUmp》杂志社旗下,再开一份日报,从暗中开始与整个港岛的报纸杂志竞争,占领销量,不明着表示政治立场,但却能在必要的时候,成为关键的喉舌舆论。”
“快!细说一下,尤其是这个一明,要怎么改版,你等一下,我记一下……”
听到林火旺如此有规划的建议,廖公大喜过望,赶紧掏出了随身的小本本来。
但又觉得这样还不够,赶紧起身,对着外面的新华社驻港分社社长梁威霖喊道:
“威霖,快!你快进来一下,带上纸笔。”
“来了!廖公。”
梁威霖正和高乔浩说得热乎,赶紧起身进来,非常习惯性地掏出了小本本和钢笔来。
却发现,坐在里面的廖公,也同样拿着小本本和笔,正等着记录林火旺说的话。
他便瞬间更加重视了起来,看向林火旺的目光,既羡慕又崇敬了起来。
这位小林天望,才不到二十岁啊!
连廖公都要如此郑重的听他讲话和记录,这真的算得上是天大的本事了。
“威霖,小林先生,要给我们左派报纸和电影公司,都好好问问诊,出一个药方。
你和我一起,认真记一下,回去给他们好好开个会,传达一下精神和指示。”
廖公说完之后,便对林火旺道,“现在你可以说了。”
林火旺点点头,然后便开始详细地建议了起来。
只见他清了清嗓子,指尖在桌面轻轻敲了敲,目光先落在廖公身上,又转向一旁拿笔等候的威霖:“廖公,威霖先生,依我看,咱们的报纸和电影不是底子不好,而是离街坊们的茶桌、灶台太远,没让他们觉得‘这就是说给我听的’。先说说报纸的问题……”
他往前倾了倾身,声音里带着些明快:“《大公报》的社论有分量,但街坊买菜时不会聊‘宏观发展’,只会问‘今日排骨多少钱’。
不如加个‘街坊过日子’版,派记者去油麻地菜市场蹲一天,记下来阿婆们讨价还价的窍门;
去公共屋邨问问住户,‘楼上漏水找哪个部门最快’。
再开个‘有求必应’信箱,读者写信来问‘孩子要上学,手续怎么跑’,咱们就联合工联会的朋友去教育局问清楚,下期直接登出来。
您想,谁会拒绝一份能帮自己解决麻烦的报纸?”
梁威霖闻言,大受启发和震撼。
他笔尖不停地记录着,生怕少记漏记了。
而廖公指尖在茶杯沿摩挲着,点头道:“这法子实在,接着说。”
“还有文风,”林火旺笑了笑,“比如写内地的新变化,不用写‘政策如何’,就写‘东莞的荔枝熟了,运到香港的档口只要三天,比去年快了两天’,再配张果贩捧荔枝的照片——街坊们看到这个,自然知道‘内地好了,咱们也方便’。”
说到电影,他语气更活泛了些:“长城的演员都是好角儿,但夏梦小姐总演大家闺秀,街坊们觉得‘好看是好看,不像咱们身边人’。
不如让她试试演西环的鱼档老板娘?穿件粗布褂子,跟抢生意的邻档拌嘴,转头又给流浪儿递条鱼——观众看了准会说‘这老板娘跟我楼下的阿珍一模一样’。”
梁威霖听到这里停了笔,忍不住插了句:“可咱们的电影总得有些正向意思在里头。”
“意思藏在故事里就行,”林火旺接过话,“比如拍部武侠片,别总讲江湖恩怨,就讲镖师护送一批内地来的赈灾粮,路上遇到山匪,香港的脚夫、码头工人自发来帮忙——这不就是‘互助’?观众看得过瘾,自然能懂里头的道理。”
他又补了句营销的法子:“开拍前在报纸上登个启事,让街坊写信说‘想看主角怎么打山匪’,选几条有意思的写进剧本,再请写信的读者去片场探班。
等电影上映,他们准会拉着亲戚去影院:‘你看你看,这桥段是我想的!’”
廖公放下茶杯,指节在桌上轻轻一叩:“把大道理藏进柴米油盐,让大家觉得‘这是咱们自己的报纸、自己的电影’——这药方,对症。”
林火旺又欠了欠身,点头说道:“关键是让街坊们觉得,咱们的报纸能帮他们过日子,咱们的电影能说他们的心里话。日子久了,自然就愿意捧这个场。”
梁威霖把记满的纸页整理好,抬头时眼里已有了笑意,对林火旺那是佩服得不行,十分认可道:“这么一来,别说销量,街坊们见了咱们的报贩、影院伙计,怕是都要多聊两句了。”
廖公更是拍手叫好道:“妙啊!难怪老人家评价你可抵三个师,就这宣传和统战方面的功力,整个港岛的左派的努力加起来,都没有你一个人的这三言两语管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