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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的风吹进了他那阴凉的童年,感受不到一丝热度。

自那日起,纯无邪的脸上却扬起了少见的笑容。

院试失利,他并没有被他爹责罚。

而且还成为了他弟弟纯无良的画童,每日就陪着他弟弟作画。

曾经所不曾拥有的颜料、画纸、上等毛笔,他都有了触碰的机会。

每至深夜,纯无良熟睡之际。

室内孤灯挑起,他便于书案之前,铺展素绢,手拈画笔。

神情专注,用纯无良用剩的东西,满足的画着。

颜料寥寥,常以残汁调制。

纸张粗陋,也可得绘心中绮梦。

多为人物画作。

涂山神夜的睡姿,白战参悟功法时的专注,苏瑶梳理狐尾的灵动。

爹娘喜笑颜开的笑容,姐姐寻得良人的幸福。

还有教书先生抠脚唾骂的恶相和那市井地痞的无赖滑稽。

也有他与白战、涂山神夜、苏瑶三人游历时的风趣。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唯闻笔触摩挲之声。

他就那么一天一天的画着。

每至更深漏永,月冷星稀。

纯无邪便独坐窗前,展素绢,蘸丹青,笔走龙蛇,意在绘世间万象。

既无名师指津,又缺珍材助力,可却每每能画出让他姐姐纯无花惊为神迹的旷世奇作!

看着纯无邪画作上的自己,纯无花满脸不敢相信的捂着口鼻。

瞳孔颤抖着流出一抹不知名的泪水。

看着画中的自己,她好像觉得画中的人不是她,而是另一个幸福的自己!

画中美人神姿绰约,宛如月中仙子临凡。

似有千般情思暖意,眉眼弯弯,又盈盈含情,笑颜如花……

脸颊绯红,若天边初绽之云霞,带着娇羞与甜蜜。

嘴角上扬,弧度恰到好处,笑意直达眼底,仿若藏着无尽欢喜。

惟妙惟肖,仿佛画中女子是活物一般,随时都能从纸中走出!

可看着画中的自己,纯无花却眉眼皱起……

画中的神态是纯无花从未有过的表情,她有些难以理解的看向纯无邪,声音迟疑:“无邪,你何时见过姐姐有过这般神态?”

纯无邪一手执着毛笔点在下颌笑着:“姐姐不是不想同意爹安排的婚事吗?那弟弟就给姐姐画活泼一点,等哪天给媒婆拿着帮姐姐说喜去!姐姐是喜欢城南的玄狐公子吗?”

纯无花脸颊瞬间红起,一脸尴尬的捂着纯无邪的嘴说着:“你怎么知道的?你跟踪我???”

纯无邪嘿嘿笑着:“姐姐不也跟踪那公子嘛?别傻啊姐姐,喜欢就去说呀,你天天尾随人家,他到死也不知道有个姑娘喜欢他!你要是不敢去,我就让人把你的画像送过去!”

纯无花顿时炸起:“你敢~!我打断你的腿!”

纯无邪满脸专注的看着手中的画卷说着:“我倒是希望姐姐真的可以笑的这么幸福呢……”

“从被先生赶出学堂后我就知道了,爹娘根本就不爱我们两个,要是咱们姐弟俩不能帮老三学画画,爹要是知道我被赶出学堂一定会打死我的……”

“现在我跟姐姐都是同病相怜,只是有一点利用价值而已,爹根本就不会管姐姐喜欢谁,也不会管姐姐将来过得好不好的……他只会在意我们两个能不能给他长脸,能不能给他带来更多的利益!”

纯无花右拳紧握,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如此年幼却敢抨击自己爹娘的弟弟。

“无邪…你不要这么想……你还小有些事你不懂的!”

纯无邪微微摇头:“姐姐,你不小了吧?那你跟我说说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父母都爱自己的孩子吗?”

纯无花还想张口,却瞬间闭上了嘴。

回想着自己刚懂事的时候,她听过最多的话就是“你为什么不是个男孩?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赔钱的玩意!”

四大狐族中,只有以美貌着称的有苏氏狐族的女子可以掌权,纯狐一族必须得是最强的男性才能成为族长的。

而她爹不过是个远房的表亲,他根本就没有资格竞选族长之位,却幻想着生个天之骄子来改变他那可悲的命运!

这时,纯无邪突然扯了扯她的领口,吓的纯无花本能的站了起来。

可纯无邪还是看到了她那满身的伤疤,新伤旧伤都有……

“姐姐,我虽然有点笨,但是我不傻的,像我们爹娘这种自己没有本事也不努力的父母,太多太多了……”

“窝囊了一辈子,终于在子女面前享受到了权利的滋味,每次爹打你的时候,我都听到了!”

“挺可悲的不是么?我们两个……在现实中没有感受到幸福,就想着在画纸上画出没有拥有的幸福……”

“人总要有个发泄情绪的地方,所以我跟姐姐一样都画了一些不着调的东西,我真不想当什么大师的弟子,我只是想把心里的东西画出来,想把美好分享给我在乎的人!”

“你知道吗……苏瑶他们几个捣蛋鬼老是会争抢我的画,那个时候我感觉我是幸福的……能跟别人分享我喜欢的事,能看到别人因为我喜欢的事而露出高兴的表情,那对于我来说就是最幸福的!”

纯无花缓缓吐气,看着纯无邪给她画的画像,内心好像也有些释怀了。

幸福么……

幸福是什么她真的不太明白。

或许这就是她为什么在艺术造诣上不如纯无邪的原因。

她真的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所以她的画作总是会透着一股说不上来的阴冷和惨淡。

让人看了很是压抑,根本就没有她弟弟这般的美妙与阳光。

“无邪,幸福是什么?”

纯无邪嘴角上扬,慢慢咧到了耳根:“这个问题我明天再回答你!时候不早了天就要亮了!早点睡吧姐~”

纯无花就这么回了自己的闺房。

而纯无邪则趁着天亮孤身一人穿过半座城找到了玄狐公子玄行之。

当玄行之看到纯无邪递来的那幅画像时,顿时惊为天人:“什么?!这姑娘竟然对我芳心暗许?如此貌美的姑娘……”

“小弟弟你在跟我开玩笑吗?这姑娘跟踪我??她家在何处?”

纯无邪咧嘴笑着:“这可是我姐,再过半个时辰她肯定会在桥边寻你的!”

玄行之心花怒放,也不去学堂了就那么跟纯无邪蹲在桥头的树后等了起来。

果不其然,一个时辰后,纯无花来了。

纯无花四下张望着,望眼欲穿。

玄行之在看到纯无花后一脸疑惑的问着:“小弟弟,你姐姐咋有点愁眉苦脸的……没有画中笑得那么好看!”

纯无邪:“嗐~还不是因为单相思?等会她要是不笑我跟你姓!”

玄行之点了点头,调整了一番样貌后满脸小心的走了过去。

纯无花还在四处张望着,心想着要是再寻不到她今天只能先回去教纯无良画画了。

可就在她内心焦急之际,身后突然传来一男声:“在下玄行之……给无花姑娘行礼了!”

回首一看,纯无花双眸骤然一亮!

螓首轻抬,两颊晕起淡淡嫣红。

身形微滞,仿若被无形之力定住。

朱唇微张,欲语还休,一丝羞涩的浅笑在唇角若隐若现。

纤手不自觉地攥紧衣角,身躯微微前倾,满心的欢喜与娇羞。

而后猛地回头伸着手帕遮着脸。

玄行之看着眼前笑颜如花的女子,跟刚才那画像中简直一模一样,他的脸也红了起来。

支支吾吾:“那……那个,我…我是…”

纯无花心跳怦怦,被手帕挡住的嘴角扬了又扬,面红耳赤。

“姐姐,这就是幸福了~!你现在知道了吧?”

纯无花一脸呆滞的低头看去,只见纯无邪正在不远处咧嘴笑着。

当时她就明白了过来,捂着脸就追:“无邪你个小兔崽子!!!”

玄行之一脸似笑非笑的鼓着腮,看着如此貌美的女子,双目痴了。

在纯无邪的牵线下,俩人很快就陷入了爱河。

他姐姐纯无花的脸上也终于像画上那样幸福了起来。

可事情仅仅过了三个月,他爹就发现了俩人的事。

那天,整个后院都能听到皮鞭挥舞的声音。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古以来婚配都是由父母说了算?你是我生的你必须得听我的!”

“我们家的脸都被你给丢尽了!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赔钱的玩意?”

“我给你吃给你喝!你就这么孝顺我的?”

“几天不打你,你又皮痒了!!!”

“看我今天不打死你个不成器的东西!”

皮鞭接连不断的打在纯无花身上。

可是这一次她却没有跟以往一样求饶,只是瞪着那充满憎恨的双目,死死的瞪着她爹的眼睛。

对方一看她竟然还敢瞪他,手上的力道越发用力。

纯无邪跪在地上,满脸哀求:“爹!爹都是我干的!别打姐姐了……别打了!再打姐姐就要被打死了,呜呜……爹你打我吧!都是我干的!!”

纯无邪看着皮开肉绽的姐姐想要上前,却被他爹一脚给踢晕了过去。

三天后,他姐姐就这么被他爹强行绑到了花轿上。

被按着强行跟她素未谋面的男人拜了堂。

洞房当晚,纯无花便悬梁自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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