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的日光灯管发出滋滋的电流声,赫军盯着电脑屏幕上的案件报表,视线却一次次飘向抽屉里那张被塑封起来的全家福。照片上妻子抱着刚上小学的女儿,笑得眉眼弯弯,背景是去年夏天去郊外农家乐拍的,院墙边的紫藤萝开得正盛。
他指尖在键盘上悬了半分钟,终究还是按灭了屏幕。抽屉被拉开时,金属滑轨的轻响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他摸出手机,屏幕上是女儿班主任发来的消息:“赫警官,妞妞说爸爸这周又要加班吗?她的家长会您已经缺席三次了。”
喉结滚动了一下,赫军点开相册里那张被反复放大的照片。这是上周 “老板” 的人发来的,女儿穿着他买的粉色公主裙,站在一间陌生的卧室里,背景墙上贴着一张过时的明星海报。他用图像处理软件将海报边缘的窗帘纹路放大到极致——那窗帘的布料是老城区特有的粗麻布,边缘还绣着褪色的牡丹图案。
这个发现像根细针,刺破了连日来的绝望。他想起前阵子排查旧案时,曾去过城西待拆迁的和平里片区,那里的居民大多搬走了,只剩几户钉子户,家家户户的窗帘都是这种样式。
下班后,赫军绕了三条街才敢打车。车停在和平里街口的杂货铺旁,他买了包烟,借着付钱的功夫观察巷内动静。第三个巷口挂着 “拆迁办临时办公室” 的木牌,旁边堆着半人高的建筑垃圾,墙角的电表箱看着有些眼熟 —— 和他在照片背景里瞥见的那个几乎一模一样。
他假装系鞋带,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操作,将巷口的画面拍下来。放大后,电表箱右下角有个不易察觉的小孔,孔内的玻璃镜片在夕阳下闪了下冷光。那是针孔摄像头的典型特征。
心脏猛地一缩,赫军慢慢直起身,眼角的余光扫过巷内。第三栋平房的门虚掩着,门环上挂着的红绸带在风里晃悠 —— 那是女儿最喜欢的颜色。他几乎能肯定,家人就被藏在里面。
但他不敢靠近。杂货铺老板正用警惕的眼神打量他,巷口的阴影里似乎有个穿黑色夹克的男人在抽烟,手指夹烟的姿势和“老板”身边的保镖如出一辙。他摸了摸腰间的配枪,枪套是空的——自从被“老板”拿捏住把柄,他的配枪就被以“涉案调查”为由收上去了。
回到空无一人的家,赫军将照片里的窗帘纹路与和平里片区的建筑档案比对,最终锁定了那栋平房的户主信息:登记在一个叫“王秀莲”的老人名下,但老人三年前就去世了。
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是个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女儿趴在桌上写作业,身后站着个戴口罩的男人,手里把玩着一把闪着寒光的水果刀。文字内容只有四个字:“安分点。”
赫军将手机砸在墙上,屏幕裂开蛛网般的纹路。他蹲在地上,双手插进头发里,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窗外的路灯亮了,在地板上投下惨白的光,像极了太平间的无影灯。他知道,自己必须做点什么,哪怕代价是粉身碎骨。
“你疯了?”陈默将气枪往地上一顿,枪管撞在水泥地上发出闷响,“码头周围至少有十个明哨,暗哨还不知道藏在哪,你这一去就是送人头!”
萧风正将反红外伪装布裹在身上,布料表面的菱形纹路在应急灯下泛着哑光。“赵瑞雪的明信片、李伟的通话、码头的信息…… 所有线索都指向周三晚上,我必须提前摸清地形。” 他扣上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而且,我需要确认他们交易的到底是什么‘货’。”
陈默看着他眼底的红血丝,知道再劝也没用。萧风这几天几乎没合眼,靠着咖啡和压缩饼干硬撑,眼里的偏执像烧不尽的野火。“给你这个。” 他从工具箱里翻出个巴掌大的金属球,“震动传感器,扔在仓库周围,有人靠近会发信号到我这台主机上。”
凌晨一点,萧风像条影子溜出地下仓库。旧货市场的狗吠声此起彼伏,他贴着墙根快速移动,反红外布料让他在夜视仪下几乎隐形。穿过两条堆满废品的小巷,西港码头的轮廓在夜色里渐渐清晰。
码头入口的栏杆早已锈断,旁边立着块 “禁止入内” 的警示牌,被风刮得吱呀作响。萧风伏低身体,借着集装箱的阴影潜行,靴底踩在碎石地上几乎没声音。废弃的吊臂像巨人的骨架耸在夜空里,月光透过铁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织出斑驳的网。
三号仓库在码头最深处,铁皮屋顶塌了一半,露出黑洞洞的梁架。萧风躲在一堆锈蚀的油桶后面,打开夜视仪 —— 仓库门口站着两个穿黑夹克的男人,手里都握着枪,腰上别着对讲机。
凌晨两点十七分,三辆没有牌照的越野车悄无声息地滑进码头,车灯熄灭的瞬间,仓库里立刻亮起手电光。萧风看见七个黑衣人从车上下来,动作麻利地从后备箱搬下四个密封箱。箱子是金属材质的,落地时发出沉闷的响声,被小心翼翼地推进仓库。
紧接着,一辆挂着政府牌照的黑色轿车驶来,车窗降下,露出半张被阴影遮住的脸。萧风认出那是市局的车 —— 车牌号属于分管后勤的副局长万嘉。
“货验过了?”万嘉的声音隔着夜色传来,带着惯有的官腔。
“都齐了,老板交代的东西没差。” 一个刀疤脸男人点头哈腰地递过去一份文件。
万嘉没接,只是抬了抬下巴:“钱呢?”
“秃鹫那边已经打了一半到账户,剩下的等卸货再结。”
交易持续了不到十分钟,车辆陆续撤离,仓库门口又恢复了死寂。萧风屏住呼吸,等了足足半小时才敢移动。他刚要靠近仓库,脚下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是段废弃的铁丝网,锈铁丝勾住了他的裤脚,拉扯间发出 “哗啦” 一声轻响。
“谁?”仓库里立刻传来喝问,手电光瞬间扫过来。
更糟的是,远处突然响起狗吠,而且声音越来越近。萧风暗骂一声,转身就往集装箱堆跑,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拉枪栓的声音。
他在集装箱之间左冲右突,夜视仪里能看到两条黑影在追,还有一条狗的热成像轮廓紧随其后。眼看就要被追上,他猛地矮身钻进两个集装箱的夹缝,身体紧贴着冰冷的铁皮。
狗叫声就在耳边炸开,湿热的鼻息几乎喷到他的脚踝。萧风握紧气枪,手指扣在扳机上 —— 只要狗再往前一步,他就只能动手了。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对讲机的呼叫声:“头儿,发现异常,东区有动静!”
追赶的人骂了句脏话,对着狗吹了声口哨:“撤!”
脚步声和狗吠声渐渐远去,萧风瘫坐在地上,后背全是冷汗。他喘着粗气,手在地上摸索时,指尖碰到个冰凉的东西。捡起来一看,是个银质打火机,表面刻着只抽象的鹰隼图腾,正是刚才那个刀疤脸男人拿在手里把玩的。
打火机底部刻着一行小字:“赠吾弟,猎隼归巢之日。”
萧风的瞳孔骤然收缩——猎隼,是他当年在边境执行任务时的代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