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北市公安局刑侦大楼的顶层会议室,灯光惨白得像手术室。“影子”站在巨大的电子地图前,指尖悬在屏幕上那个被红圈标注的区域——城西废弃工业区及周边棚户区。他穿着一身熨帖的黑色西装,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如刀,正将萧风的逃亡轨迹切割成无数个可分析的节点。
“从云顶酒店监控消失,到第一个流浪汉发现他的踪迹,间隔七小时。”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这七小时,他避开了所有主干道监控,说明对陇北的监控盲区了如指掌。”
身后的专案组成员屏息凝神,没人敢打断他的分析。这个被称为“影子”的刑侦支队长,接手萧风案不过三天,却像钻进了萧风的脑子里,每一个判断都精准得令人心惊。
“调出这一区域近三天的异常数据。”影子头也不回,指尖在屏幕上一划,调出密密麻麻的数据流,“小额现金交易频次突增的便利店、无处方购买抗生素和消毒用品的药店、以及所有登记在案的前科人员活动轨迹,交叉比对。”
技术科的小李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击,屏幕上的数据开始筛选、重叠,最终定格在十几个红点上。“影子” 盯着其中一个位于旧货市场边缘的红点:“这家‘便民药店’,三天内卖出了五瓶碘伏和两卷纱布,都是现金支付,购买者特征描述——男性,中等身材,面部有污渍,穿着不合身的旧衣服。”
他放大地图,将红点与旧货市场的位置连线:“萧风受过伤,从他逃脱时的血迹判断,伤势不小。他需要处理伤口,更需要一个暂时安全的落脚点。”
“可是张队,”一个年轻警员忍不住开口,“这一片三教九流混杂,排查难度太大,我们已经投入了三倍警力……”
“影子” 缓缓转过身,镜片反射着屏幕的冷光:“难度大,不代表不可能。萧风不是普通的逃犯,他是个熟悉侦查与反侦查的高手。他会躲在最显眼,也最容易被忽略的地方。”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把大数据筛查范围再缩小,重点关注近期突然出现的‘外来流浪汉’,尤其是那些刻意回避与人眼神接触、有明显包扎痕迹的。”
命令被迅速传达下去。“影子”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车水马龙的城市。他想起对萧风的了解,当过兵王,当过公安局长,他有惊人的逻辑推理能力,能抓住关键线索,让他这个负责刑侦的支队长都暗自佩服。只是没想到,这样的人会站在他的对立面。
两天后,排查有了新进展。一个便衣警员在城西旧货市场拍到一张照片:一个修表匠在给一个“流浪汉”递东西时,手指有一个极其隐晦的、只有特定训练过的人才懂的姿势——那是边境任务中确认安全的手势。
照片被放大,投射在会议室的屏幕上。“陈默,男,45 岁,‘陈记修表铺’老板,十年前从外地迁来陇北,身份信息干净得像张白纸。”
负责背景调查的警员汇报着,“但我们发现,他的户籍迁移记录有伪造痕迹,而且,他的右手食指第二关节有老茧,虎口处有长期握枪形成的特有的肌肉记忆纹路。”
“影子”推了推眼镜,指尖在陈默的照片上轻轻敲击:“十年前,正好是‘猎隼’任务结束的时间。”他对萧风的过往做过最深度的研究,自然知道那个代号背后的故事,“一个在隐蔽战线退下来的技术骨干,一个需要绝对隐蔽身份的落脚点……萧风找他,再合理不过。”
“要不要直接控制他?”旁边的副支队长问。
“不。”影子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陈默是把好钩子,钓不上萧风,至少能钓出他背后的网。”
他拿起对讲机,“给修表铺周围加派三组人,二十四小时监控,注意隐蔽,不要打草惊蛇。重点盯紧所有进出废品堆的通道,尤其是通往市场东头废弃冷库的那条。”
案情分析会如期召开,市局领导和专案组核心成员悉数到场。汇报到萧风 “涉嫌强奸赵瑞雪”一案时,负责整理卷宗的警员播放了赵瑞雪的初始报警录音。
“……我扶他进去,他突然抱住我,我反抗不过……”赵瑞雪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恐惧。
录音播放完毕,会议室里一片沉默。新提拔的分管刑侦的副局长万嘉清了清嗓子:“人证物证都指向萧风,这一点毋庸置疑。现在的关键是尽快将其缉拿归案,消除社会影响。”
“影子”却忽然开口:“我有个疑问。”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他调出录音波形图,指着其中一段几乎平线的区域:“这里,从‘反抗不过’到‘他就……’,有长达三秒的停顿。”
他按下播放键,那段空白在安静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突兀,“正常情况下,受害者在描述受侵害过程时,情绪激动,语言应该是连贯或急促的,这种刻意的停顿,不合常理。”
万嘉的脸色沉了下来:“影子同志,现在是讨论抓捕方案,不是质疑案件定性!赵瑞雪同志是受害者,我们要尊重她的陈述!”
“我只是基于证据提出疑点。”影子的语气依旧平静,“赵瑞雪的笔录和报警录音在细节上有三处微小出入,虽然可以用‘情绪激动导致记忆偏差’解释,但结合这三秒的停顿……”
“够了!”万嘉猛地一拍桌子,“萧风畏罪潜逃,证据链完整,省厅都已经备案!你是想质疑上级的判断吗?”他的眼神带着警告,“赶紧部署下一步抓捕,别在这些无关紧要的地方浪费时间!”
影子沉默了。他看着万嘉那张因愤怒而涨红的脸,忽然明白,这个案子从一开始就被一只无形的手操控着。赵瑞雪录音里的停顿,像一根细小的刺,扎进了他心里 —— 那不是恐惧,更像是犹豫,或者说,是某种被胁迫下的挣扎。
会议结束后,影子独自留在会议室。他再次播放那段录音,一遍又一遍地听着那三秒的空白。窗外的天色暗了下来,霓虹灯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他拿起手机,拨通了监控组的电话:“加强对陈默的监控级别,允许采取技术手段,我要知道修表铺里的每一个细微动静。”
挂了电话,他盯着屏幕上萧风的照片,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复杂难辨。追猎还在继续,但此刻,他心里那杆秤,似乎悄悄发生了一丝倾斜。萧风究竟是猎物,还是另一个被困在网里的待宰的羔羊?这个问题,像赵瑞雪录音里的停顿一样,开始在他脑海里盘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