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痛从白日持续到了深夜,东厢房一直灯火通明的,丫鬟婆子们的脚步进进出出,端着一盆盆血水匆忙反复着往返,一片忙中有序的样子。
小厨房烧的灶火一直未熄,铜壶里的热水更是一壶接着一壶的送进去。
赵嬷嬷已经凭借高超的手法转正了她的胎位,可许云苓宫口开得太慢了,血水染尽了棉布,连呻吟都弱了几分,她还是艰难得很。
生产不顺,大家都着急,一时之间就容易有疏漏。
故被当做疯子关在秋水苑的秦芳菲,不知什么时候跑了出来,竟乔装趁乱摸了进来,却谁都没发现。
这人当时一身小丫鬟装扮,神色清明,且脚步沉稳地步入正院,哪里有半分疯子的模样?
而内间,一波宫缩过去后,许云苓难得有几分清醒,她汗津津地看了一眼一直陪在身边的宋怀山,再次委婉道:
“你先出去吧,不用守在这。”
宋怀山都已经从白日陪到晚上了,在这关键时期哪里肯走?
不过在对上她微微恳求的目光时,他还是妥协了。
“好,我就在外面。”
胎位已正,赵嬷嬷年纪大了,已经守了一天了,她身子有些吃不消,宋怀山又请了另一个稳婆来协助,再者催产药也要有点时间发效,便由小丫鬟领着她下去休息,有事再唤也来得及。
整个产房如今只剩下稳婆、崔嬷嬷、素绿和几个负责送水的小丫鬟,灵雀则带着人,十分尽心地守在小厨房,指挥着人煎药烧水熬参汤,就怕有什么差错。
把着女子细细的大腿,稳婆又重新看了一眼她的宫口,同崔嬷嬷互对了一眼后,神情微微放松了些。
情况看起来有所好转了。
崔嬷嬷转过身,再次用干净的温棉布帮她擦拭着身子,“您先吃点东西缓缓,恢复点力气,等会还有得熬呢。”
许云苓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由着素绿把自己扶了起来,靠在枕上白着一张脸,微微喘着粗气。
这时,一小丫鬟端了碗参汤进来,递到素绿手中,素绿正要转身喂许云苓时,崔嬷嬷无意间看了一眼,立刻皱着眉头出声,“等会!”
她转头看了一眼那丫鬟,见她一直低着头,便觉得有些奇怪,当下夺过那碗闻了一下,顿时脸色大变。
“你这参汤…”
她话还没说完,就见丫鬟打扮的秦芳菲突然一个大爆发的冲了过来,一把掀翻她手中的参汤后,从袖中掏出一把剪子,直扑向榻上的许云苓。
“贱人!你去死吧!”
许云苓此时眼前还晕沉沉的,全身虚得慌,根本来不及躲。
四周顿时响起一片尖叫,崔嬷嬷反应极快,抄起铜盆就利索地砸过去,却被秦芳菲灵活躲过,还狠狠推了她一把,崔嬷嬷老胳膊老腿的,被她这么一推,腰撞到床角,半天都爬不起来。
素绿也几乎在一瞬间尖叫着扑上去抱住秦芳菲的腰,但秦芳菲此时已经陷入癫狂,力气极大,几乎是拖着她,举着手中的剪刀刺向许云苓。
寒光一闪中,许云苓只能硬撑着身子,咬唇死死攥住了她的手腕,挡下了即将下坠的剪子。
两人四目相对间,她看到了一脸狰狞的女子,双目中涌出来的那股如毒蛇一般的滔天恨意,让她看得心神一颤。
密密麻麻的恨,像蛆虫般扭曲,还夹带着几分疯狂,恨不得将她立即碎尸万段。
许云苓睁着那双惊恐的杏眼,无力且悲凉地望着她,秦芳菲不知怎的,竟从中看出了几分怜悯和失望。
“你…”
秦芳菲被她的眼神看得心神恍惚了一会,但很快又被滔天的恨意所填满,她再次握紧手中的剪子,狠厉地把它使劲按了下去。
许云苓太虚了,又是在这种关键时候,她的力气越来越小,眼看着头顶上的那把剪刀,正一寸一寸离自己越来越近…
“砰!”
就在这危急关头,房门被暴力踹开,一道身影如鬼魅一般掠至床前,秦芳菲只觉得手腕像是被扭断一样,她还没来得及看清来人,一声“咔嚓”脆响后,她便被一股大力掀翻,像扔块抹布一样被人随意往后一扔,后背还重重撞上了桌角。
又是一阵惊呼声传来,她趴在地上正挣扎着抬头,就听到身后传来男人焦急且发颤的声音。
“没事吧?伤到哪了?”
他不过就是出去了一会儿,怎么就出了这样的事?这些人都是干什么吃的?
这声音…这语气…
秦芳菲挣扎的动作瞬间一停,她低头看着自己被剪子扎伤的血手,一股悲凉瞬间涌上心头。
她微微转头,看向宋怀山替那女人擦拭的样子,竟突然笑了。
她等了他那么久,为他做了那么多,到头来,却连他的一个眼神都没得到过。
她这一生,不过就是一场笑话而已。
床榻上的女子正白着一张脸摇了摇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到几声尖叫再次从宋怀山的身后传来。
听到身后的动静,宋怀山微微转头看了过去,入眼的便是一地的血,以及躺在血泊中的女子。
只见一把剪子正狠狠扎在秦芳菲的肚子上。
怕许云苓看到这血腥场面,他赶紧把人按在怀里,冲着赶进来的灵雀沉声吩咐,声音淡漠,“拖下去,让人吊着她的命,别让她就这么死了!”
灵雀应了一声,动作十分迅速,许云苓虽然一直被蒙住眼睛,但空气里飘散过来的血腥气,以及刚才的尖叫声,她不难看出发生了什么事。
她挣扎着要看过去,却被男人再次按住了身子。
而秦芳菲被架起来往外拖时,突然再次睁开了眼,朝着床上的女子不停地诅咒谩骂,声音尖锐,充满恶毒,直到灵雀蛮横地塞进一团破布,那些声音才渐渐停止。
许云苓听着那些诅咒,毫无血色的嘴唇忍不住半哆嗦了起来,身子一颤,腹部那股熟悉的绞痛感再次袭来。
“啊!”
忍不住叫了一声后,一股温热感涌了出来,再次浸透了她身下的棉布,比之前的更汹涌。
宋怀山抱着她,眸中肉眼可见的慌乱,他一把掀开染血的被褥,亲眼看着洇开的那滩鲜红越来越多,指尖几乎是不可察地抖了抖,“快!快去叫赵嬷嬷!”
那稳婆扑过来一看,顿时面如土色,“不好!快!快拿参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