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骡走在村里的黄泥路上，油布盖着的野猪，高高拱起，引起村人的好奇。
天色虽早，但路上已经有村人起来劳作。
天寒地冻，正是卖柴的好时节，后山那些枯树，可不能便宜了其他人。
一个大叔扛着扁担，腰后插着一把锋利的柴刀，目光盯着高耸的油布，不禁开口问道:
“杨家小子，这驴车上面装的是什么？这一大早，弄了什么好东西进城卖？”
小石头撩了撩眼皮，语气非常认真道:“黄……狗叔，牲口行正在收购狗牙根草，百斤能卖五文钱，我这有几百斤，能换好几十文钱呢！”
中年汉子看着摇摆的车轱辘，明显负重不轻，遂怀疑道:“看这大青骡吃力的模样，你这驴车上，怕是不止几百斤吧！”
小石头看到中年汉子想去摸油布，一巴掌拍在大青骡屁股上，呵呵道:“小山家刚买的青骡，年纪太小，力气不大。”
大青骡屁股一疼，赶紧小跑起来，累坏总比被打死强吧！
一户农院里，一个鼻孔结着黄黄鼻涕的小破孩，把头伸出院门，大声嚷道:“娘！傻子上街玩了，我也想去城里吃大肉包！”
小石头心里一紧，偷偷看了一眼孟青山，生怕他突然暴起，一拳锤爆那破小孩的狗头。
孟青山目不斜视，面无表情的向村口走去。
“小傻子家里有的是钱，你老娘我身上半个铜板都没，吃包子？你看我这拳头像不像包子！”
身后传来高亢的女声和小孩子的哭闹声，以及大声关门发出的刺耳声。
坑坑洼洼的黄泥路，走了半个小时，路过深坑的时候，小石头就帮忙推驴车，大青骡也不算累。
半个多小时后，他们踏上官道，路便好走了很多，虽然也有些大小坑洼，但好歹这是碎石和粘土、沙子铺设的道路，比之前的黄泥土路要坚实许多。
小石头赶着骡车，眼睛余光时不时偷瞄小伙伴。
小山变聪明，变厉害了！可这不爱说话的毛病，怎么就没点改善了。
一个小时后，辰时末，他们来到了宁远县城门。
时间尚早，城门处冷冷清清，城门外除了四个带刀衙差，还有几辆装着木炭板车，以及几个卖炭翁。
卖炭翁们推着板车进城后，小石头赶着骡车前进几步，来到城门口接受检查。
孟青山左右扫了一眼，没有看到尚老二。
两名衙差检查完他们的照身帖，指着骡车说道:“车上装了什么？鼓鼓当当的，解开油布让我们检查一下。”
小石头目光看向小豆丁，小豆丁点了点头，抬了抬下巴，示意他把油布掀开。
小石头解开绑在车辕上的绳索，掀开了油布。
四个带刀衙差看到这一堆肉山，惊诧之余，眼冒精光。
一个年纪大一点的衙差伸手摸了摸野猪，干咳了一声，说道:
“进城税十抽二，你这车里恐怕不止十头野猪吧！看你们年纪小，我照顾照顾你们，搬两头野猪下来交税，你们就可以进城了！”
小石头一听，立马就急了，怒声道:“我们是本地的，从来没有听说过进城出城要交税。”
"；锵"；——老衙差半抽出腰刀，厉声道:“官府收税，岂容你一山野小儿质疑，胆敢抗命，立刻抓入大牢。”
“你……”小石头眼睛通红，此时已是气急万分。
孟青山上前两步，伸出小手抓住老衙差握刀的手腕，声音冷冷道:
“衙门何时颁布这条税律？莫不是你能替县官老爷做主？尚守土呢？今日不当值？”
小豆丁这四连问，听得老衙差一身冷汗。
他想把腰刀收入鞘中，却发现自己的手臂动弹不了，脸色一变道:
“小郎，且把你的手松开，你是尚班头何人？”
小豆丁松开他的手腕，淡淡说道:“尚家兄弟唤我一声小表弟，你若想吃野猪肉，大可去尚虎儿摊上拿。”
老衙差脸色变了又变，手臂一挥，声音恼怒道:“小郎，今日多有得罪，你既是尚班头家亲戚，自是不用交这入城费！放行！！”
小石头盖好油布，随便绑了绑，扭头怒瞪了老衙差一眼，赶着骡车进了城。
孟青山看也不看周围衙差，抬起小短腿，不紧不慢跟上前去，头顶两个小揪揪被北风吹得颤颤动。
老衙差看着他们的背影，阴沉着脸问道:“这垂髫小儿真是尚班头的表弟？你们有谁见过他？”
三名衙差纷纷摇头，后退几步，刻意离那老衙差远一些。
惹了尚班头倒也好说，无非不过两顿酒的事，若是惹了那尚虎儿，白挨一顿揍，那也是轻的。
县城大街上，小石头看向小豆丁，目光好奇道:“小山，你家真有亲戚在县衙里当差？”
孟青山摇摇头，稚嫩小脸被北风吹得红彤彤的，可爱得让人看了就想搂在怀里亲一口。
小石头惊道:“那你这是在骗那老家伙？这可不行，他要是向那什么尚班头问起你，下回，咱们这城门可就不好过了。”
孟青山语气淡淡道:“无妨…尚老二不像是中饱私囊之人，那老家伙屁都不会对他放一个。”
“哦！那我就放心了，以后咱们肯定会打到很多猎物，可不能轻易得罪衙门班头。”小石头拍了拍胸口，安抚了一下自己受惊的心。
在古代，衙门班头不是官，但也是个吏，要按现在来说，属于公务员，职位相当于派出所所长。
在县城这种小地方，班头这种小吏，于平民百姓来说，却也是高高在上的人物。
两人一骡走进了那条熙熙攘攘，叫卖声不绝的街道。
孟青山看着这擦肩接踵，川流不息的人群，心里有种错觉，是不是这县城所有的人，都跑来这条街消费。
停停让让，十几分钟之后，他们才来到了尚守疆的肉摊。
骡车停在空摊前，孟青山抬头四处看了看。
肉摊隔壁，卖胡辣汤的一个大娘高声问道:“小小郎，今日又来卖野猪了？”
孟青山目光看向她，小脸露出笑容道:“是啊，大娘，今日尚家大哥又不摆摊？”
大娘摊位来人喝胡辣汤了，她招呼着客人，余暇道:
“可能下村收猪了，也可能在家，你去敲下门吧！肉摊后面那扇院门就是他家的。”
孟青山迈开小短腿，越过空摊，来到那两扇院门前，小手摇动门上的铜环。
铜环敲打木门的声音，在这嘈杂的环境里，根本听不见。
等了两分钟，无人开门，他直接用手掌拍响了院门。
不一会儿，披着一件棉袄的的大郎打开了院门，看着门前的小豆丁，惊讶问道:“小郎，昨日又打得野猪了？”
孟青山板着一张小脸，点头道:“你爹呢？让他出来收货。”
“我爹出门有事，小郎你且等等，我二叔在家。”说完，他转身跑进院子。
不一会儿，尚老二肩头扛着一个小女娃儿，笑呵呵的从院子里走出。
“小郎先进屋坐坐，我家兄长随后便回。”
孟青山摆摆小手，开口说道:
“我和同村阿哥尚未吃早食，那边有家馄饨不错，吃了馄饨，尚老哥应该回来了，大郎，帮我看好大青骡，家里有草料就喂些给它！”
尚老二………我这是多了一个小兄弟？
穿好棉袄出来的尚家大郎……我能不能掐了这根豆芽菜？
孟青山转身，带着小石头去吃馄饨了。
“大郎，去把油布掀了，卸了车等你爹回来。”尚老二眼角含笑道。
等尚家大郎把油布掀开，两人震惊了，周围做生意的摊贩们震惊了，旁边的街坊四邻震惊了。
这是杀了野猪全家了吗？这一车的肉，小郎儿怕是要发财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