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若神女。”
傅明若慢条斯理地甩去剑上残血，语调和缓，仿佛见到了暌违已久的好友。
“坐下聊聊吧。”
她看向怒涛汹涌的海岸，想到那些死的死，残的残，溃逃而去的神主们，浅浅勾起唇角。
几个呼吸间，明若神女便拿定了主意，从善如流地坐定。“成王败寇，我无话可说。我既打不过你，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话虽如此，你的脸上却写满了‘你不会杀我’的自信呢。”
明若神女闻言，只是微抿双唇，并没有再开口。
“诚然，我似乎没有什么杀你的理由。你不相信天命，你想要拿回自己的身躯，又有什么错呢？”
傅明若一边说着，一边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如果我是你，我也一定会想方设法拿回本该属于我的东西。天命不属又如何？我偏偏要让上天看看，天命只能握在我的手中。”
明若神女挑了挑眉，深深望进傅明若的眼中。她看不清她的模样，但她能感觉到，她也正在凝视着自己。
曾经共用同一个身躯，共享同一颗心脏，甚至连灵魂都那么相近。
明若神女的眼眶渐渐湿润，嘴唇微抖：“你懂我。这样的命运，叫我如何能甘心？我只能......只能逆着命运的洪流而上，不惜一切代价！”
短暂的沉默之后，傅明若挪开视线，缓缓开口。
“你知道吗？我一直很孤独，身边的人来来往往，到最后总是只剩我一个。”她轻笑出声，语气无端低落，“人生可能本就是一场漫长的旅途，所有人都会是擦肩而去的过客。”
“所以，我是真的很珍惜，遇见的每一份善意。”
她的眼前划过每个小世界里遇到的每个人，最后停留在一张动人的笑靥上。
“燕月，实在不是一个聪明的神女。但是她的掌心，真的很暖很暖。”
她将手搭在明若神女的手上，感受着她不自觉的颤抖。
“好凉啊。你的手，和你的心一样凉薄。”
她冷冷说道：“你错了，我不懂你！因为我向上的路，绝不会踩着真心待我之人的尸骨；我愿意付出的代价，也绝不包括值得珍惜的一切。”
明若神女眉心微动，下意识握紧了拳头。似乎想说什么，但强忍着咽了回去。
“怎么不说话？”傅明若笑道，“我以为你会像从前那样，理直气壮地说：‘对你而言，她是个好姐姐；但于我而言，她却背叛了我！’”
她顿了顿，继续讽刺道：“是啊，不是全心全意的、唯一的爱，怎么能匹配得上你呢？”
所有的心思都被傅明若一一道出，明若神女的脸色铁青，她知道，今日果然不能善了。
“你不能杀我！”她绕开燕月的话题，语气笃定，“你不是一直很想知道，是谁告诉了我背后的一切，是谁在做幕后推手吗？杀了我，你这辈子都不会如愿！”
“放我一条生路，我会告诉你幕后之人和他的计划。”她悄悄屏息，尽力做出气定神闲的模样，不愿落了下风，“我甚至可以做你手中的刀，捅进他无防备的胸膛。”
“一个小小神女的生死，交换一个兴风作浪，所图甚大的执棋人，怎么算这笔买卖都不亏。”
她仿佛说服了自己，微微放松绷紧的脊背。
“事成之后，你若还要为她报仇，我也可以永生永世在这里忏悔我的过错。”
她小心地收起所有锋芒，露出诚恳的神情。只是在心中一个劲儿地默念，一定要活下去。
只要活下去，没有什么不能重新夺回来！失去躯壳，死得透透的她都能重生归来，只要给自己一个机会，以后摇尾乞怜的，只会是眼前这个人！
忍耐，必须要忍耐！
“可是......”
傅明若拖长语调，冲远处正向她们走来的赤朱等人招了招手，漾起了柔和的笑意。
“我早就知道他是谁了呀。”
明若神女面色剧变，立刻提气向傅明若的后心拍去。她却好似背后长了眼睛一般，足下轻移，侧身躲过，擒拿住她的双手扭在身后。
明若神女正欲催动魂魄离体，金蝉脱壳，脖子上却猛地一痛。冷冽的龙骨剑横在肩头，将她的魂魄狠狠压在躯壳内，动弹不得。
“明若神女，你终于回来了！”白柳和青柳联袂而来，眼中含泪，满脸是抑制不住的欣喜。
“咳。”少黎挥着扇子，故意打趣道，“现在不该叫你明若神女了吧，这个名字在如今的神界，可着实不太好听。”
明若神女死死咬住下唇，直至溢出血丝，却恍若未觉。
为什么！为什么她可以拥有这么多的爱！为什么她可以成为众人目光的焦点！为什么所有好事都落到她的身上！
天命，实在太过偏颇！
“明若姐姐从来不会露出这种眼神。”戎戎盯着明若神女，凉凉地笑了，“哦，你应该不记得我了，我被你推去挡刀，差点死在神弃之地。那时候，我就知道，你绝对不会是她。”
明若神女的目光微敛，哼了一声：“那又如何？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所以你注定什么都没有。”
凤师从戎戎背后面无表情地走出来，在见到傅明若之后，陡然转成笑脸。
他语气一如既往的轻快，就像是神使选拔时第一次见面那样，带着自来熟的亲切：“怎么样！凡界和冥界走了一趟，是不是跟神界大相径庭！唉，真想亲眼去看看啊。”
望着凤师一脸向往的模样，傅明若忍不住笑了出来。
“是吗？你不是早就亲眼看过了吗？”